父亲坐牢的那些日子,周易常常一个人蜷缩在录像厅看香港武侠电影,李小龙谈不上是自己的偶像,但却是周易少数佩服的人之一。
因为李小龙,周易知道了黔州也有一位武术泰斗,名叫宁玄清。
早些年,在科学巨人钱老的支持下,大陆掀起了一阵气功热潮,许多滥竽充数的修行者也大开门庭,开始招收学徒,挣得是盆满钵满。
在那个遍地气功大师的年代,宁玄清是少数几个真材实料的修行者之一。
二十世纪初期,丹麦有一个狠人叫名叫弗兰克理查兹,人送外号“炮弹弗兰克”,其人能站在炮车面前,用105磅的炮弹冲击自己的腹部,居然能毫发无损。
不过,和宁玄清比起来,炮弹弗兰克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宁玄清是山城人,抗战期间整个山城被夷为平地,他却能在枪林弹雨中毫发无损,有人说他真正练到了刀枪不入,就连舌头都已经化作钢鞭,浑身上下已无任何破绽。
当然,这毕竟只是传闻,因为当年经历那次轰炸的见证者多已不在人世,宁玄清能活到现在已属奇迹。
但是有一件事情却是真的,当年在宁玄清的护送下,江浙大学顺利转移到了黔州。
因此,宁玄清的神迹在诸多老教授的笔下,画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使他成为了黔州远近闻名的大人物。
宁玄清的意外身亡让周易也暗暗吃了一惊,不过他也并未将太多的注意力放在此事上。
……
轰隆隆……
天空骤然一暗,地板微微颤动,看来快下雨了。
“宏哥,走我家玩魂斗罗去。”
陈德华向高富帅王宏喊道。
“玩毛魂斗罗啊,跟我去电玩城玩黄毛啊!”
王宏单手挎着书包,吊儿郎当道。
“黄毛?”
陈德华瞪大了眼睛,一头雾水,显然没有听过这个游戏名字。
“就是恐龙快打啦!”
“恐龙快打?听起来很牛皮的样子!不过……我没钱啊!”
陈德华将自己的两个裤兜拉了出来,做出一穷二白的样子。
“切,便宜!一块钱四个币,哥请你。”
王宏搭起陈德华的肩膀,豪爽的说道。
“要得,要得!宏哥霸气!”
陈德华眉开眼笑,两人勾肩搭背的走出了教室。
其余同学也陆陆续续离开,只剩下周易一个人孤零零的坐在教室。
周易翻出这次月考的数学卷子,最后一道大题,他故意没有做,否则一不小心就可能暴露自己的真实实力!
刚才数学老师公布了最后这道大题的正确答案,刻意留在下周讲解。
此刻周易重新审题,认真做了起来。
……
唰唰唰……
急促的雨声淹没了校园,整栋教学楼似乎在一瞬间人去楼空,只剩下单薄的周易坐在位置上。
对了一下答案,满意的点点头,这才收好书包,站了起来。
“好大的雨,还回去吗?”
周易站在冷风瑟瑟的走道上,看着断线珠子般的雨帘发呆道。
他用右手抱了抱冰冷的左臂,快步朝楼下走去,却在走廊的拐角处突然站住。
“大姨妈!”
周易愣住了,他看到了大姨妈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
轰隆隆!
雷声掩盖了他们谈话的声音。
“我……我爸怎么死的?”
周易浑身颤抖,眼神空洞,站在墙角,打着寒颤问道。
周易的大姨妈站在他面前,泣不成声道:“昨天夜里被人捅了七十多刀,连……连脑袋都被人砍了下来,今天早上血水从电玩城里面渗到了门外,才被人发现。”
周易的表哥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表弟,想哭就哭吧。”
雨越下越大,周易全身发麻,已经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
他抹了抹眼泪,欲言又止的看了大姨妈一眼,这才低下头小声道:“我们先去殡仪馆吧。”
……
冯知命死后第五天,警方做完相关的调查取证后,才准许家属将遗体进行火化安葬。
生前风光无限的冯知命,在他死后并没有多少人来送行。
人走茶凉,利益关系维系的朋友,始终没有血缘这东西来得牢靠。
不管生前如何骂冯知命是王八蛋,可是他死后,能来的亲戚都来了。
周易的大伯父,那个号称苏半城的冯远山连夜乘飞机赶回黔州,一手操办了自己堂弟的葬礼。
冯知命的墓地,包括刻碑,请风水先生,事无巨细,都由他全权负责。
这也让周易对这位素未谋面的大伯有了一丝难得的温情和感动。
公墓山上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墓碑前只剩下周易和冯远山。
“知命,你放心,为兄一定会替你找到真凶,让你在九泉之下得以安息。”
冯远山拄着拐杖凝望着墓碑,许久后才戴上圆顶帽。
他侧脸看了周易一眼,疑惑道:“小易啊,你难道就不好奇凶手是谁?也不想为自己的父亲报仇吗?”
“报仇?”周易一脸茫然,这才发现自己居然从未有过这种想法。
“你父亲的死绝非寻常江湖混混所为,凶手手段极其残忍,前七十六刀都刻意避开了身体的要害部位,直至第七十七刀才一刀砍下了你父亲的头颅,看样子是要逼问什么,你就不关心凶手想要找的究竟是什么东西吗?”
“不关心!他有如今下场,是他罪有应得。”
周易双手拳头紧握,眼眶泛着泪花,咬牙切齿的说道。
冯远山微微一愣,片刻后才幽幽道:“你父亲在你心中如此不堪吗?”
“对,他杀妻弃子,就是个王八蛋,如果可以选择,我宁愿不做他的儿子。”
说完这些,周易已是泪流满面。
冯远山怔怔的看着周易,沉默片刻后,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走吧,大人的事情,就交给我们大人去解决吧,你能放下仇恨,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冯远山搭着周易的肩膀,很快来到了山脚下,一辆黑色轿车已经在这里等候多时。
“我马上要赶飞机,就不送你回家了,高考结束后就来苏市找我吧,你堂妹也一直嚷嚷着要见见你呢。”
“哦,对了,电玩城我已经让人打扫干净了,这是钥匙,你如果不喜欢那地儿,可以将它转手卖出去,这事儿可以找你大姨妈代为处理。”
周易接过钥匙,突然想起了什么:“大伯,我爸开电玩城的钱是跟你借的吧?要不等我把电玩城卖了,把钱转给您?”
“借?”
冯远山笑了笑,又道:“你爸是这么说的吗?”
周易点了点头。
冯远山苦涩的笑了笑:“孩子,记住了,你爸可不是普通人,他来苏市帮我了大忙,这钱本来就是他的酬劳。”
打开车门,冯远山又回头看了周易一眼,耐人寻味道:“总有一天你会发现,你爸之所以众叛亲离,对所有人都冷酷无情,其实是有苦衷的。”
说完,冯远山坐到轿车里,朝周易挥挥手离开了。
目送轿车远去,周易拦下一辆拉猪仔的三轮车,花了两块钱回到了南山镇上。
一路上,周易的耳边不断响起大伯最后的话语:“总有一天你会发现,你爸之所以众叛亲离,对所有人都冷酷无情,其实是有苦衷的。”
不知不觉间,周易已经走到了冷清的电玩城门口。
他皱了皱眉头,摸了摸口袋里冰冷的金属钥匙,嗤之以鼻的哼了一声,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此地。
片刻后,竟又鬼使神差的走了回来,从裤兜里掏出钥匙,弯腰插入锁孔,将卷帘门拉起半人高的缝隙,钻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