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二十六章 朝露(1 / 1)枕冰娘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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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儿闻声哽咽,说不出来是什么心情,她印象中的姬华,其实人不坏。

唯一能触着逆鳞的地方,只有姜夕英,也是情理之中。

身为今上燕王姬镐的妹妹,姬华有王室特有的端庄严正,不苟言笑,但对下人赏罚分明,对庶出子女一视同仁,哪怕是在姜攸藉藉无名的前半生,也无忧无悔的追随。

一切的转折点,都发生在她五岁那年,姬华带着家中的孩子们去佛寺上香。

那天发生了什么,姜儿记不清了,或者说,除了姬华自己,没人知道。

她只依稀的残存印象,姬华似乎是听一个跛脚僧人说了什么,然后就带着她一山一山的佛寺求签,那一天疯狂的跑遍了王城中所有佛寺。

跛脚僧人说了什么,求签求的是什么,都模糊了。

五岁的姜朝露累得在马车上睡去,丝毫不知道很多人的命运,都在那一天改变了。

“可否了朝露长久心愿,告诉我……”姜儿试图再问。

“你快走吧,否则就不是回绿水巷那么简单了。”姬华打断,后退几步,眸底的冰冷毫不掩饰。

顿了顿,她加了句:“当年要不是子菊求情,你应是在某处穷乡僻壤,吃了上顿没下顿。如今你虽是贱籍,但能好好过下去,你放过我们,我也就放过你。”

最后半句来得古怪。

姜儿下唇咬得发白:“便是父亲也不知……”

“他不知,无人知。”姬华再次打断,神色愈发忌惮和惧怕,“天机不可泄露,我要是说出来,会遭天谴……不要恨我,朝露。”

姜儿浑身一颤。

听她唤自己的名字,总有恍若隔世之感。

屈子有词,朝饮木兰之坠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这是姬华为自己儿女备的名字。

只可惜她下嫁多年,流了数胎,有孕甚艰。

最后在姜攸而立之年,姬华才得了一对龙凤胎,尽管如此,长女当晚就夭折了,唯剩次子,也是病孽缠身,取名姜夕英,在家中行十。

两年后,家中下一个孩子,是名庶女,母亲在生产时血崩,没多久就去了。

或许跟姜夕英类似,都是娘胎里受了惊,这名十一女也是打小身体不好,随时都能夭折。

姬华看她的目光,总比别的庶出孩子温柔,大抵是想起了自己的长女,前脚后脚的来到这世上。

“你就叫朝露吧,朝饮木兰之坠露兮。”

她把自己长女的名字给了她。

然后,这名十一女活下来了,再然后,姜朝露成了姜儿。

十年一瞬间,都如梦。

“回绿水巷的马车在门口停着了。家里今年采买的锦缎,式样最新的玉玩,还有十囊金饼,都放在车上了。”姬华深吸一口气,别过头去,“我……昨晚我亲手做了枣糕,核都去得干净,也给你放上了。”

姜儿深深三拜,转身离去。

她忽然想到,朝露,原是易散之物。

是啊,她姜朝露,在这人世一霎光华,盛放了,就熄灭了。

初秋,枇杷花雪白。

姜朝露回了绿水巷,门庭冷落。

她的嗓子和足尖都毁了,唱歌不如从前,跳舞不如从前,全靠姬华给她的钱财度日,虽不至于拮据,但笙箫繁急的热闹都和她无关。

柳望子成了头部伶。她的东阁纸醉金迷,经常闹到夜半都还是欢笑如昼。

姜朝露开始学吹埙,闲的。

偏僻的西阁人迹罕至,埙音也不会有人来在意,姜朝露最初吹得磕磕绊绊,后来也能连成曲子了。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是曾经他吹给她听的。

从初秋到深秋,姜朝露看着中庭的枇杷花打朵,枇杷花绽放,再到枇杷花荼蘼,晚秋的斜阳将她身影拉得老长。

以至于某人出现在门口时,姜朝露揉了揉眼睛,怕是晒花了眼。

“魏凉?”姜朝露脱口而出。

刹那间,她心里被挤得满满当的,喘不过气来。

可只是转瞬,她垂下眼帘,起身行礼:“妾,见过贵人。”

魏凉没有进来。就站在院子门口,负手而立:“姜夕英连着月余都发癫,吵着要什么人,姜家不得已请我来管束他。我才从大任潭赶回京,如今刚从姜宅出来。”

姜朝露一愣,姜夕英的癫因她而起,魏凉刚从姜宅来,那知道的不该知道的,又有多少。

姜朝露不敢往下想了。

“好事多磨,夕英少爷也是大福气在后头罢。”她顾左言他的回了句。

魏凉扯扯嘴角,夕阳下他眸光明灭,噙着说不清的暗流。

他不再问,也不走。

姜朝露的脸发白起来,好像那日差点命丧姜家奴仆棒下,也不及此刻,她整个人都开始慌。

“贵,贵人要不要进来坐坐,灶上温了新鲜的酪浆。”

“不必了。”

魏凉深吸一口气,终于说出那三个字。

“姜朝露。”

被这名字唤的女子僵住。

魏凉最后那抹不确定消散:“不是我故意打听的。只是姜夕英这次闹得大,姜家里的流言满耳钻,实在是不得已听了几句。”

姜朝露不敢看他的表情。

魏凉齿关咬了咬,话锋一转:“所以,你和他……我是说,他对你……”

姜朝露忽然觉得委屈。

少年吞吞吐吐的,脸却都涨红了,瞳仁深处压着夜色翻涌,还有那么一丝丝,属于男人的挣扎。

于是就刺痛了姜朝露。

她抬眸,一声冷笑:“贵人听到的都没错。不过贵人觉得,妾应该学名门的贵女们,一条白绫以保贞洁么,还是该学不让须眉的烈女们,剪子簪子同归于尽么?”

质问来得突兀和急促。

魏凉愣了愣,急了:“凉,凉非此意!只是道听途说,凉未知全貌,若你是被迫……”

“不是被迫。”姜朝露打断,否认。

是她自己,和疯子做的交易。

从她露出肩膀的烙印开始,她就知道,她要面临的下场。

“那我还听说,你是从战场上逃出来的……”魏凉愈急,加重语调,“若是我的兄长……”

“不是将军。”姜朝露再次否认。

然后两个人都陷入了沉默。

姜朝露悲凉的笑笑,她能解释什么呢,姜夕英是自投罗网,魏沧是长兄如父,她才是那颗,坏了一锅汤的老鼠屎。

是她,在他的命运里格格不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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