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能不喜食枣糕?”
姬照歪头一笑,猛的拽住了女子青丝,眉间戾气发黑。
他的手劲丝毫不怜香惜玉,指关节咯咯作响,拽得女子头折成诡异的弧度。
芈蓁蓁满额青筋血筋爆起,眼珠子都往外突。
她已经吓傻了,男子的目光陌生,冷漠,又疯狂。
“我为什么要喜食枣糕……啊!”
芈蓁蓁下意识的争了句,就发出一声惨叫。
大把青丝被生生拽裂,痛得她捂住头,惊慌的乱叫。
“我刚才说了,为报当年质卫之仇,我敢灭卫国,为报卫公主之恨,我亲手刺穿了她的咽喉。我这个人,习惯睚眦必报。”
姬照擦着手,蹲下身,看着芈蓁蓁因为疑惑和恐惧都变形的脸。
他温柔的抚摸她唇,无数日夜他们触碰厮磨。
“所以芈家,芈蓁蓁你,要识趣。”
轻语从男子口中说出,芈蓁蓁打了个寒噤,懵了。
姬照把满手青丝一扔,转身离去,来到殿外白玉台,看着升起的月亮出神。
晚间穿庭风,燕宫春寂。
除了女子极不和谐的哭闹,还在夜色里撕扯。
心腹从暗中走出,紧张的打量姬照神色:“君上,芈家您打算?””
“畏惧是忠诚的基础,芈家是条有用的狗,得训好了。”
姬照反复的在擦手,似乎很嫌那一把女子青丝。
想了想,他转开话题:“她还在养着?”
这个她肯定不是指芈蓁蓁。
心腹懂,遂回:“按君上吩咐,派了医女去,说是受惊了,应该要养阵子。”
姬照没吱声。
心腹惴惴不安,加了句:“还有暗卫回报,魏凉去了木兰院,二人隔门相望……”
话没说完。
因为姬照忽的一眼看过来,让心腹头皮一麻。
“你说什么?”姬照挑眉,语调不大。
心腹腿脚发软,僵着舌头摇头:“没,什么都没……”
姬照满意,踏着月色远去,什么都没生的一天,很好。
天儿逐渐热起来了。
木兰院,石榴花打朵儿。
乌梅和朱莺他们把金丝竹荐翻了出来,搬到院里去晒,一张张的,跟奶皮似的。
姜朝露倚在廊下看她们忙活,笑:“这么早就备竹荐了?妾夜里还觉得凉呢。”
朱莺回头来应:“夫人您不知道,宫里东西多,有些几年都没人用过,天知道分给您的存了几晌?趁如今太阳不辣,好歹晒晒,去去潮气,夏天枕起来才舒爽。”
姜朝露闲话:“既然宫里物资堆积,怎每年都还要进贡,下边的孝敬不见停的?妾以前还以为,宫里的贵人们,竹荐枕一天就扔一张呢。”
“宫里的奢侈和荒唐,夫人哪知晓?诸多肮脏龌龊处,夫人还想不到呢。”朱莺开玩笑的骂了句。
乌梅嗔怪的瞪了朱莺一眼,走到姜朝露身边,轻劝:“夫人别多心,宫里也不尽是不如意。等以后夫人进了宫,横竖有君上,您心里自见分辨。”
“进宫?”姜朝露自嘲的笑笑,“妾也就是个木兰院里的夫人,出了这院,什么都不是。”
《周礼》载:“天子后立六宫,三夫人、九嫔、二十七世妇、八十一御妻。”
诸侯国无天子,王至尊,故王后为最高阶,余者同周礼。御妻为最低,夫人仅次于后,以正宫闱,绵延子嗣。
姜朝露不知道前方等着自己的是什么,但那座宫里有什么,她却很知道。
岂止是肮脏龌龊,是会吃人。
她至今都记得隆乐夫人芈姬,悬在房梁上,脚尖悠悠的在她鼻尖前晃。
“乌梅,你为什么进宫呢?”姜朝露转头问女子。
“为了赚大钱。”乌梅有些不好意思,“奴家贫,想亲手凑齐自己的嫁妆,十二担银角箱箧,织金的凤冠霞帔,如此过他门时,旁人必不会笑话他。”
姜朝露目光微闪:“……他门楣富贵?”
乌梅点点头,又摇摇头:“奴进宫前是,现在不清楚,奴已经一年没收到过他音信了。”
“那你还等着?既然门楣富贵,恐怕早就给他找了贵女相配,他不敢告你,你也就别犯傻……”姜朝露咯噔一下,急。
“夫人!”乌梅打断,笑容突然灿烂,却红了眼眶,“是奴擅作主张的,闯入他本无交集的命运,也是奴擅作主张的,要一条路走到底。”
姜朝露心跳一滞,大恸。
这世间如隔山河,是一个人和另一个人的命运,永不相逢。
这世间咫尺天涯,是一个人和另一个人的羁绊,永无交集。
“是啊,傻,真傻。”
姜朝露也笑,摸了摸自己的脸,泪就下来了。
朝露和太阳,他和她。
她这一生,注定要荒废了。
转眼,到隆乐夫人芈姬的周年忌。
芈姬殁得不光彩,故没人敢大张旗鼓的做事,只有芈姬之子,也就是安夷君姬烈,撑着病体,准备在那一天去陵寝悼念。
朝廷上下,甚至燕王,都极力阻拦。
因为姬烈的身子愈发不好了,天天养在宫里跟保小鸡似的,出宫就怕有闪失,太阳大点都怕晒化了。
于是姬烈自己也有了迟疑,后来是芈蓁蓁上书,不论公论亲,以芈家的身份,劝姬烈尽孝道。
好说歹说,姬烈最终点头,于是这桩载入史册的悼念,拉开了燕国剧变的序幕。
这日,距离姬烈去陵还有三天。
景吾君姬照驾临木兰院,提前得到消息的姜朝露沐浴准备过,率众人跪迎。
“起来,我带你出去走走。”姬照扶起姜朝露,命准备衣物杂什,特别是干净的帕子。
姜朝露瞥了一眼,好笑:“这架势,君上是要带妾去行宫小住,今晚不在木兰院了?”
姬照眨巴眨巴眼:“不是行宫,但是好地方。”
收拾妥当,姬照领了姜朝露出门,院外已有马车等候,二人上了车,一路晃悠。
姬照在闭目养神,似乎最近劳心劳神的,思虑颇多。
姜朝露也就不吱声,撩起帘子一角看车外景致,是正在往城郊去,进入山水间,人迹罕至起来。
这一路竟然走到了日落。
夜色笼罩下来时,马车停住。
姜朝露下车来,揉揉酸痛的肩膀,看到面前是一处亭台,搭在青山绿水间,溪水潺潺相绕,倒是美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