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征的队伍回到了东逾城。
蒙己解散了武卫门徒。桑霞和席木一起回了驱持门。
桑霞前“还请赤门主,选一处僻静的山洞,严加看管。”
赤苏看她一个门徒嘱咐自己,有些不悦,道“这是自然,不必多虑。”
席木看出师傅的脸色,前解释“师傅,因为就剩这些了。”
赤苏诧异地问“这是何意?”
桑霞“这妖兽滋生泛滥,危害附近生灵,所以烧毁了洞穴,又为了日后编制护甲,我们带回来一些,可以关在山洞中看守。”
赤苏不禁大笑“所以,你想要圈养……”
桑霞出来以后,就看到了后青,她的伤瞒不过他的眼睛,他拉过她的手臂,仔细查看。
“桑儿,你的手怎么又伤了?”
桑霞怕连累蒙己,撒了谎“是我不小心碰的。”
后青“桑儿,我陪你回去,帮你查看下伤口。”
桑霞着急去长乐里,推开他的手,说“族长给了泰曲门任务,我再出城一趟,很快回来。”
说完她一路小跑离去,他只能目视她远去的背影。
主塔书房中。
夜山听她汇报了这次出征的事情,并且看到了那段烧毁的枯木。
夜山“这树都烧毁了?”
桑霞“对,我们到了好多火油。”
夜山“可还有些许剩余?可有花果?”
桑霞“没有,都化为灰烬了。族长可认得?“
夜山见她受伤了,擅自烧毁虫洞,还有那树……质问道“你不按计划行事,若出了岔子,可是让其他人给你陪葬?”
桑霞听出他的责怪,有些不服气,辩解道“我并非临时起意,出行前东西都准备妥当,只是没有说出来。我感觉得到,不会有事。”
夜山“你感觉得到?”
桑霞“嗯,隐约有种感觉,在脑海里。我感觉我死不了、我感觉我能去见同窗,那感觉十分真切。”
他看着她,莫非她犯险就是为了去见那小子......
瞬时心中萌生妒意,他抓起她受伤的那只手臂,解开绷带、露出伤口。
她怕他不让自己出城,连忙解释道“皮外伤,不疼,我好的快。”
他眸中透着凉意,用手掌捂着她的伤口,有力按下去。
“嘶.....”她痛得往回抽手。
可他根本不放,牢牢抓着。
她感觉伤口又痛又痒,难道是解毒没起作用,她不停琢磨着……
一会,他放开她“出发吧,看看你的感觉准不准。”
她高兴的抱拳行礼“谢族长!”
“你师傅两日后回来。你今晚出发,明早能到,明晚回来,不可耽误。”
她走后,他摊开自己的手掌,将她的血渍凑到鼻下闻了闻。
不是她....纵使长得再像、神态再像,她也不是她.......
回去后桑霞收拾行装,看着左手手背的伤,索性将两只手全裹了绷带。
她并不怕同窗识破自己,相反,她希望自己能以真面目,坦诚以对好友。
她去驱持门领了那只聪明苍鸾,她看着手中的寻耳,道“我认得方向,你不用吃这小虫。”
大鸟歪头眨眼,用喙将虫扒拉落地,再又大脚一踩。
出城后,翱翔在黑夜中。
桑霞俯身与大鸟低语,说了自己与同窗的故事,大鸟回以低鸣,好似聊了一路。
出城第二日,凌晨。
她到了贾老伯的宅子,见到了申烁。
“申大哥!”
“桑儿姑娘,听闻你现在着实厉害。而且,你出落得这般...”
“这般什么?申大哥,你是说我变好看了吗?”
“呵……桑儿姑娘天资俏丽,以往一直好看。”
“谢谢申大哥。你比我哥哥会说话。对了,我去过九安,问过你妹妹的事情,可没有找到…..”
申烁看着她,和以前一样,温热心肠,直来直去。
“多谢。义父此时不在长乐里,我差人收拾出来一间屋子给你住。”
桑霞“谢谢申大哥,我想去以前我和哥哥住的山洞,就不打扰你们了。”
两人一起吃了早饭,聊了许久。
出来后,已经是午,桑霞找了长乐里最热闹的一家茶楼,又选了二楼一个靠着窗的位置。
出城第二日,她等到了天黑,也没看见夏江鹂和朱晓余,碰巧申烁路过看见了她。
桑霞“申大哥,最近村子里,有没有来自百朝的富贵人家。”
申烁“最近一直没有。怎么,你想找谁?”
桑霞打了个岔,她不想牵连申烁“最近长乐里的百朝人多了,随便问问。”
两人告别,她回了山洞。故地重游,安好如初,一尘不染,想必申烁派人照看。
出城第三日,一大早她又去了楼的那个座位,望着长乐里的烟火气,又是独独等了一日。
日落之时,又碰到了路过的申烁。
“桑儿姑娘,怎么一脸沉闷,我带你转转?”
她推脱着“我这趟也该回去了。”
他看她一脸失落,思索片刻,几步走近她,轻声道“今日听闻,有一队百朝的车马,在路。”
桑霞瞪大眼睛,先是惊喜,但是又皱眉“申大哥,你是怎么听说的,可是有意告知我?”
申烁再前一步,低声道“你已经来了多日,你回去晚了可会不妥,可会受罚?”
桑霞有点慌张“申大哥此话何意....…”
申烁眼里都是关切,像极了哥哥。
“我本不想告诉你,对方是异族,但思前想后,应该让你自己选择。可……你若真留下,清净喜乐的日子,算是到头了。难道你不考虑一下后青?”
长乐里,下起了雪。
夏江鹂一行人进了村子,他遣散了其余人,带着崔护卫往前走。
“公子,我们来晚了,就算见不到叶公子也是正常。”
“崔大哥,这是劝我宽心。无妨。”
两人说着说着,来到村中最大的茶楼前,他抬头看去,有一个女子趴在窗沿,托着腮朝冷风哈气,正如一年前他在书院撞见的景致。
此时,楼女子也看向他,人群中的他格外醒目,一身黑色皮裘、黑色长靴,里面金边内衬微露,头顶华美玉冠。英气袭人、无疑是人中龙凤。
女子含笑看他,起身向他招手。
他一路小跑进了店,一会儿便来到她桌前,两人相对而立。
出城第四日,她等到了他。
他盯着她瞧,斟酌着开口“当日你着男装,英姿飒爽,今日见你女装,风华无双。”
她也看着他,打趣到“你倒是没变。相貌堂堂,言行端庄。”
他注意到她耳朵的豁口消失了,这并不意外,又看到她双手缠了绷带”你这是怎么了?”
她并不在意,开心说着“我需要完成任务才能出行,就在前几天受了点伤。我有很多奇闻趣事,我讲给你听!”
他并未问她的伤势,歉疚说“我来晚了,实在抱歉。”
“无妨,你也给我讲讲你这半年的见闻。对了,晓余呢?我还想带你俩进山烤野味吃呢……”
“呵呵,虽然她吃不到野味,但山珍海味定少不了。她下月定亲了,男子是富贵人家,最近定是很忙。”
“啊.....这么着急,不是去当三夫人吧?若真是受人欺凌,我们得去解救她!”
“你多虑了,她嫁的是良人,虽远不及叶公子,但也说的过去……”
她看他还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说了没几句就打趣自己,问“不会是你吧…………”
“当然不是。是高应才。咱俩走后,他特别照顾晓余,年纪相仿,顺理成章。”
“晓余那么善良,希望她安好。百朝的婚礼,是不是特别繁琐、特别费事?那也一定特别热闹。”
“下月,我会送去贺礼,你有什么话我可替你转达。对了,这些天,你住在哪里?”
“我和哥哥在长乐里住了三年,我们在山有个山洞、还有树屋。这几天我就住那儿,我带你去看看。”
“乐意之至。可....我们要先去客栈收拾一下。一会儿进山找你,如何?”
傍晚,崔护卫陪着夏公子进山。
崔护卫显得有些不安,对夏江鹂耳语什么,夏江鹂笑笑推开他,道“叶公子无需防着,再说,她听力极好,你瞒不住她。”
桑霞确实听见了,直接问“为何崔大哥怕我们一起被人看到。”
夏江鹂“因为...我出来是用了别的借口。”
桑霞侧过脸仔细听,说“这附近没有人。”
“不光是怕人看到,还有....”夏江鹂指了指天,在百朝信奉天神,认为天也在看。
桑霞拉着他的手就走“我有办法,跟我来。”
两人回了山洞,崔护卫在外面等着。
桑霞咬破了手指,滴在地,瞬间四周像是晃动了一下。
“你这是?”
“这是结界,外面看不到我们也听不到我们,不信你喊崔大哥,看他听不听得到”
夏江鹂顿了一下,结界这个词,并不是出自九安。随后他唤崔护卫,外面丝毫反应没有。
“你当真是厉害。对了,这冰天雪地,我身为男子,我睡地。”他看这洞里只有一张床,便执意要睡在地,桑霞在床下铺了一套被褥。
夏江鹂“我看你衣着华丽,在书院时也是傲骨不屈。没想到你儿时清苦,这般风餐露宿。若是我,在这深山,难以自存。”
“我喜欢师傅给的锦衣玉食、也喜欢这山林间自由自在。我记得你也是内力深厚,为何在书院的时候藏了起来?”
“家里交代,为了隐匿行踪....”
“呵呵...你当真是富贵人家,怕人发现。这次来,还跟了一队护卫进村。”
“你听到了?我已经安排他们去接洽点休息,只有催大哥留在远处,你不介意吧?”
“崔大哥也是熟人,这冬天雪地的,给他一壶酒暖暖身子吧,次我答应你们的拜月,快尝尝。还有,这箫还你。”
她说着拿出那精美的盒子,和四个水囊袋子。
“崔大哥在外当差,不可饮酒。这箫谢谢你替我保管数月。作为回礼,我找人新作了一只箫,送你。”
桑霞接过来一个精美的盒子,面雕画的是高杉溪谷,怎么瞧着,都好像书院里的那处,她打开盒子拿出箫,侧面雕了一课榕树,就连树的扇子花都勾的精细极了
她用指腹摩擦着“很漂亮,谢谢。不过,送就送呗,为什么要叫回礼,哥哥以前也说过这词儿。”
“回就代表着一去一返。心里记挂着、相互惦念着。”
桑霞思索片刻,突然,她放下箫,开始脱外衣,内衬白透白透的,火光找出两节光嫩的手臂。
夏江鹂并未转身回避,他侧过脸去,问“这是何意?你可是要以这美景相送?”
她哼了一声“你真这么想,你怎么不避?”
“学堂时,我便回答过,我想看、便去看。”
“你不是号称堂堂君子吗?”
他笑道“君子若负了他人盛情,岂不是如美酒坠地。可惜….”
他知她不是轻贱自己的女子,她知他不是卑劣他人的男子。两人相视一笑,她指了指自己的身,他发现她穿了一件灰白色锁甲。
他俯身离近了看去“这是何物?”
她抽出匕首,在自己身开始来回划拉,而那护甲十分柔软,依着力道起伏,又十分坚韧,刀刃未能划破分毫。
她晃晃手里的匕首,得意的说“妖兽蜘蛛的蛛丝,用药后编成护甲。送你!你要记挂着我、日后给我回礼....”
她退下护甲递给他。他注意到她左肩浅浅的伤痕,那形状十分狰狞,伤时应该很疼。“你手掌是新伤,肩膀是旧伤。难道…经常负伤吗?”
她穿回外衣,不紧不慢道“也不是。被村民伤过一次,被妖兽狞伤过一次,被暮莹伤过一次,被师傅的蛇伤过一次,被妖兽蜘蛛伤过两次。我好得快,无妨,”
他看着手中紧紧握着的护甲,本是凶险异常、本是悲凉苦难,她却说得这般云淡风轻,她越是无所谓、他越是心疼。
他道“我知你勇敢坚韧,若是关切追问,怕会惹你厌烦。礼物如此贵重,我当仔细保管。我希望你日后平安,不要再受伤。作为还礼,我教你些东西。”
他示意她不要动,自己前几步靠近,伸出十指和中指,指向她左肩的位置,说“这是大枢”,用力一刺,再指向她腹部偏的位置,在肋骨中间用力一刺“这是云门”。
她瞪大眼睛看着他,不敢相信的问“我怎么动不了?为什么身发麻,像是抽筋了。”
他朝着她得意的一笑,果然,她不知道,他猜中了。这是九安和百朝一起研究出的技法。
他解释说“这技法叫封穴,一开始是用于行医止血,后来发现能定住人的行动。大枢管着身双臂和脖颈,云门管着下身双腿。另外,手臂、双腿都有穴道..”
她忙问“那怎么能动起来?”
他“随着周身血液涌动会冲开封堵的穴,一到两个时辰,封穴自会解开。若是习武内力深厚之人,运用内力加速血液涌动,能快些。”
她试着运行内力,额头冒出一层汗珠,憋得自己双眼泛红,他伸出手指按揉那个穴位,说“别急,莫要勉强。旁人内力按揉穴道,立刻就能解开。”
她揉着肩膀,思索了一会儿,挺直身板说着“你再封我试试。”
他点了那两个穴道,她愣在原地,突然,跳到他跟前,行动自如,伸手朝着他身两处穴道刺去,他连忙挡住闪躲,一手拉住她的手腕,拽向自己,另一只手伸出食指骨节,朝她喉咙袭去。
她未躲,他猛地停下动作,用食指弹了一下她的脖子“为何不挡,若是我停不住呢?”
“你内力极好,但是却藏着。我知你停得住。”
他不解的问“为何封不住你?”
她洋洋得意“我一直提着内力,让血液涌动,你方才就按不住穴道了。”
他像是看见了什么奇景一般,看着她良久,道“我这同窗,倒真是人中龙凤。此技法,万万不可告诉别人。”
她欲抽回手,说“放心,你这同窗,言行得当。”
他未松开,用力握着。“还有,该你惦念着我、记挂着我了。”
“好,我记下,下次见你就还。”
他神色暗了下来。“目前书院是我唯一的理由。恐怕,下次相见又得一年以后了。”
她笑笑说“人生很长,等你一年,又有何妨!”
他看着她明媚的笑容,想起在书院的那半年,几乎是他最舒心、畅快的日子,回到家后他曾以为那是梦,就连这趟来长乐里,他都不奢望能见到她....
她拉他坐下,拿出两袋子酒,自己大口喝了一下,递给他一袋,他先是尝了一小口,然后一口气喝了半袋“果然是好酒。”
她看他酒量这般好,心说酒带少了。“拜月暖身最好,留下两袋明日喝,你酒量还可以的?”
“我家在军中,男子要习文、还得习武。夜深霜重,烈酒自是少不了”
“可惜晓余没有尝到。她…成亲后会受委屈吗,毕竟你们百朝男的,都是三心二意...”
“高应才家里殷实阔绰,晓余又是性子软,估计不会只有一个正院,我去时定会嘱咐高应才,要好好待我们的同窗,你放心。”
“你嘱咐他就听吗?我看他就是得打了才听话。”
“我吓唬他,他会听。”
“对了,那你娘亲是第几个夫人?”
“我父亲一共有三个夫人,我娘亲是我父亲的第一个夫人,我年少时候她去世了...后来一直是二娘抚养我、崔大哥陪着我。”
他说完,喝下了那半袋酒,她知道他是心中哀伤,问“是不是提及你的伤心事了,对不起...”
“她去世的时候,我九岁,到现在,再想起不会那么痛苦了。不过我确实很少谈及她...”
“你长得这么好看,是不是随了你的娘亲?”
“我娘亲不光好看...还很厉害..”
“你不也是,好看,还很厉害。”
“你说过,你在山间流浪,可见过亲人?”
她低下头,摇摇头“没见过…”
他换了话题“给我讲讲长乐里吧”
“好,那你给我讲讲陌里”
两人聊了很晚,又一同唤箫,不知什么时候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