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实匆匆收拾起御案上的题本之后就离开了,李进忠待李实走出暖阁之后,方才欠身说道:“皇爷,奴婢已经将刘逊等贼人的家全部抄完了。”
朱由校一听到抄家立刻便提起了兴致,笑着问道:“抄了多少?”
“皇爷,都在这了。”李进忠说着从怀里小心翼翼的取出一沓纸,双手捧着呈上去。
“才这么点?”朱由校接过来大略翻了一下就随手扔到一边。
李进忠心里“咯噔”一下,慌忙回道:“皇爷,奴婢绝没有伸手,求皇爷明察!”
“你懂得分寸就好。”说实话,朱由校对这点也不在乎,李选侍身边这些太监身上能有多少油水?
李进忠低着头忐忑不安的等了一会,见皇爷好像并没有动怒,这才渐渐放下心来,忽然想起刚才在王安值房外听到的那些话来,于是凑上前悄声说道:“皇爷,奴婢有要事秉奏。”
“什么事?”
于是,李进忠将刚才汪文言与王安的对话一五一十的学了一遍,学完之后还不忘说一句:“皇爷,依奴婢看,这个汪文言只不过是区区中书舍人,竟敢夸下如此海口,而王公公竟也丝毫不疑,可见其背后定有所倚仗。”
朱由校狐疑的看了李进忠一眼,见他的表情如此严肃,不似作伪,沉吟了一会后方才开口说道:“如此说来,这个汪文言确实不简单。”
说到这里,朱由校忽然想看看这位在原来的时空有着赫赫威名的权阉肚子里到底有多少货,于是不动声色的问道:“大伴,你觉得该如何处置?”
李进忠突然听到皇爷称自己“大伴”,心中瞬间狂喜不已,要知道以往这个称呼是只属于魏朝的,这说明什么?说明皇爷已经将自己当做心腹了,如何不狂喜?满是褶皱的老脸笑的如同绽开的菊花一般:“皇爷,不如就以外臣不得结交内侍的祖宗规矩,将他治罪,奴婢亲自审问,定能将其背后的势力全部扯出来。”
朱由校听完后却在心里微微摇了摇头,这个权阉如今还没经历过复杂的政治斗争,而且身边也没有智囊可以出主意,这手段显得太稚嫩了。
李进忠见皇上不说话,心中忐忑,心虚的问道:“皇爷,是奴婢说的不对吗?”
朱由校微微摇头,心中似乎也拿不定主意,过了一会才当机立断的说道:“不可轻举妄动,从今日起你命人密切跟踪汪文言,其一举一动都要记录下来,每日向朕禀报。”
“奴婢遵旨”
“对了,不要用东厂和锦衣卫的人,这些京官对厂卫极为警惕,一眼就能分辨出来,你找几个信得过的,最好是机灵点的,可有人选?”
李进忠想了一会,忽然说道:“奴婢有个外甥,最近到京城投靠奴婢来了,这小子打小就机灵,奴婢以为可以让他试试。”
“就这么办吧,记住,千万不能暴露身份。”朱由校犹不放心,又叮嘱了一遍。
“皇爷放心,奴婢记住了。”
“抄家的事你做的不错,朕也不会亏待你,从今儿起你就复了本姓吧。”
李进忠一愣,随后心中大喜,连忙跪倒在地连连叩头谢恩:“皇爷待奴婢恩重如山,奴婢粉身碎骨也无以回报。”
朱由校踢了李进忠一脚,笑骂道:“行了,滚起来吧。”
李进忠被皇上踢了一脚,顿时觉得浑身的骨头都轻了几分,赶紧从地上爬起来,轻盈的像是飘在云端了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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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禁城自午门进入左传为会极门,穿过会极门有一座不甚起眼的建筑,名为文渊阁,初时为藏书、编书之用,英宗时,文渊阁始为大学士入直办事之所,逐渐成为真正意义上的秘阁禁地。
文渊阁左右各有一栋小楼,阁东小楼名为诰敕房,实为贮书、藏书之所,阁西小楼名为制敕房,有卷棚三间,为内阁诰敕房、制敕房中书舍人办公之用。
内阁中书舍人,从七品,掌书写诰敕、制诏、银册、铁券,看似掌管国家机密,实则仅仅是照例书写诰敕而已,没什么重要的职权。一般富家子弟,尽管一无所能,也可花钱捐得一个中书舍人,此外一般的国子监监生、生员,甚至布衣只要能识字书写无误,也可以担任。
因此,在以进士出身论高低的大明官场上,中书舍人一职自然被一向自诩为清流的进士们瞧不起,自动归为书吏一类浊流。
汪文言今年四十余岁,徽州府歙县人氏,本是狱吏出身,后投到京师捐资买了一个监生的身份,如今已是从七品的中书舍人了,此人长袖善舞,不仅与内廷司礼监秉笔王安关系交好,甚至朝中名公巨卿的府邸也是来去自如。
自从拜会过王安之后,汪文言就踌躇满志的回到内阁制敕房的公厅内,虽然王安并没有向他做任何保证,但他却对此极为有把握。坐在书桌前,汪文言提起毛笔,凝神思索片刻,在一张雪白的宣纸之上郑重的写下了四个名字,写完之后汪文言眯着眼睛审视着这四个名字,沉思了好一会方才将之揉成一团,扔进废纸篓中。
公厅中,其余几名中书舍人正在热烈的讨论着放朝之后去哪喝酒,其中有一人说起勾栏胡同醉乡楼最近从秦淮请来了一位清倌人,据说色艺绝佳,引得另外几人心潮澎湃,恨不得立即奔去那醉乡楼一睹究竟。
汪文言嘴角露出一丝不屑的微笑,这些人大多都是京中豪绅子弟,不学无术,整日流连于青楼酒肆之间,醉生梦死,岂有半点忧国忧民之思。
“汪兄,今晚可有闲暇去醉乡楼一聚?”一名同僚朝汪文言大声喊道。
汪文言心中鄙夷,面上却仍一副笑呵呵的模样:“多谢韩兄美意,只是小弟今晚已经有约了,实在对不住,下次,下次一定!”
那姓韩的同僚倒也不在意,笑着回道:“好说,好说!”
汪文言回绝了同僚后,转身看了看沙漏,见时间差不多了,于是朝众人拱了拱手,便步履匆匆的离开了制敕房。
不久,制敕房内众人相继离开,仅剩下一名五十余岁,相貌朴实,矮小黑瘦的老者,只见他做贼心虚的四处张望了几下,然后悄悄的走到汪文言的书桌前,蹲下身子,在纸篓里翻检起来。
一刻钟后,老者一脸轻松的从制敕房走出,一名小负责打扫的小内侍恰巧从门口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