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非子·五蠹》：“长袖善舞，多钱善贾。”

......

一个时辰后。

旬阳官寺内。

选择恰当的时机，章淳孤身来到主吏掾董爽办公处，他往里面看了看，见没人在，想来董爽应该是还在生气中，不愿来官寺中面对自己吧。

章淳脸上露出一丝得逞的微笑，而后，他摇了摇头收敛了笑容，扭头正准备离开之时，见董爽正大步朝他走来。

章淳呆滞几秒，接着恢复常态快步迎了上去，在这过程中，笑容也重新浮现，甚至可以说是变得更加灿烂，他十分主动地上前施礼，问候道：

“爽公！”

董爽虽然是长者，但章淳的语气太过殷切和恭维，这是不符合章淳身为县丞的身份的，所以在董爽眼中，这种恭维，也自然变成了赤裸裸的炫耀。

“淳君。”

董爽面对章淳，眼中虽闪过一丝厌弃，但他很娴熟地隐藏住了这份恶感，更加努力地压下怒气后，他和善问道：

“淳君于此等候，可是有何事么？”

“有些事淳一直放心不下，担心出现变故，只好亲自来提醒爽公安排妥当而已。”

章淳心中肯定了自己先前的安排，他故意让章邯先送去书简，使得董爽看了书简，怒火膨胀到顶点后，那时董爽还在家中，正好可以肆无忌惮地释放，自己则待董爽愤怒冷却下来，在上门提醒，免得董爽失去理智，直接撕破脸皮。

而这，就是对人性的掌握，细思极恐！

“哦！何事？爽也是年老咯，记忆衰退得厉害，淳君只管道来，自是公事，爽肝脑涂地，也是在所不辞。”

董爽看起来一脸疑惑，他最少于表面上，对待公事的态度是完全合格的——他是一位合格的秦国官吏。

“是矣。”

章淳密切地观察着董爽的脸庞，却没有发现一丝丝异样，他心中只能暗暗佩服董爽高超的演技和微操本领，假装沉吟片刻后，章淳接着陈诉道：

“淳思来想去，还是要郡中派来监察官吏来得妥当，以免于收钱之时，有人贪鄙纳贿，中饱私囊。”

“此次淳来之意，是有一求。虽说董乡捐献之事是淳负责，然爽公高义，于董乡中更是德高望重，无人不晓，还请爽公届时于乡中安排妥当，以免给郡监御史之吏误会了。”

没错，章淳给董爽的信中，表露了自己要求郡中派遣监察官吏的意思，这给董爽感受到了极大的危机感的同时，也让董爽心中暗恨章淳小人无耻的背叛。

“这是分内之事，爽自然会去办好，淳君多虑了。”

监察官吏的到来，董爽只会比章淳更是敏感，他知道自己已经进入了监御史的黑名单中，他不能，也不敢露出丝毫破绽，故章淳不说，他也要安排得天衣无缝。

“只是——！”

董爽多年来的世故和劳碌，当一股冷峻的气息出现在他的脸庞时，他嘴角上的冷笑，透露出对“某种小人”的鄙夷。

董爽刻意停顿了许久，他的瞳孔聚焦在章淳身上，眼中已经毫不掩饰自己的不屑，他嘴角的笑意还未褪去，有些耐人寻味地说道：

“只是，有些人可与之共享乐；有些人，却不可与之共患难——”

“那是自然，狡兔死，走狗烹，当年越王薄情，不也是惹得人心尽失？”

章淳不在意董爽的暗讽，那是多余的情感，现在要认知的事情是，监御史官吏这关能不能过，过了自己再无后顾之忧，董爽也能逃过一劫。

至于过不了嘛，二人自然都要出事，只是各自的罪行不同罢了。

“爽公，既无事，淳就也不打扰了，还请爽公好自为之。”

章淳似乎很着急，他拱了拱手，直接告别道。

“慢走。”

虽是章淳先告的别，但董爽应答后，丝毫不在意章淳的感受，率先踏步去到屋内，仿佛身后的章淳是个寂寂无名的小角色一般。

“啧！”

章淳面露讽意，也快步离去。

...

“章淳这竖子，已成我等大患！”

屋内，董爽跪坐在席上，他思考了自己的处境，评判了每个县中关键人物的作用后，他下定结论严肃说道。

“大人，你看要不要也给他下绊子，趁机把他逼走？”

董魁于一旁，用他可怜的脑袋瓜子想了想，却提出了一个不需要脑子的主意。

董爽直盯着董魁，有些发愣，身为父亲的他，眼神中此时带着的是失望和无奈。

依现在这个局势来看，章淳和他们已经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你要给现成的同伙“下绊子”，是觉得自己已经能应付所有的麻烦了么？

“唉——！魁，此时非彼时，前县丞是要与我等不死不休，是心腹大患；而章淳这竖子，虽不守信约，阴险狡诈至极，如今却也只是疥癣之疾，还可控制。”

“也是——也是。”

董爽就这一个儿子，虽然天资愚钝，但他还不想放弃培养，仔细地跟董魁分析清楚局势和缘由，看着董魁恍然大悟的样子，他不知为何，突然想起章淳的年纪和谋略，心中反而对董魁生出些许厌弃的感觉。

“下去吧。”

“唯。”

董魁很老实地离去了，确实，有董爽存在的地方，他只能老实地像个无害的孩童；

但当他离开董爽身影笼罩的地方时，他张扬跋扈的蛮横本性，将在那里完全迸发出来，不再留有一丝克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