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生虽然姿势像一只站在冰面上的企鹅,但他走得飞快,兆薇和沐岩险险才跟上。一来到祭祀的桥上,就看到童生“扑通”一声栽到了水里。兆薇心里“咯噔”了一下,童生当然不会自杀,但这诡异的姿势,着实让人心惊。只见他在水中起起伏伏,时不时地露出头来在空气中嗅着,似乎是在寻找什么,好一会儿,都没有找到任何他所寻的气息,童生没入水中的速度快了些,黝黑的影子在水中无声无息地穿梭。好一会儿,依然没有任何气息,他烦躁地拍起一些水花,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兆薇和沐岩对视一眼,默契地撤下了追踪诀和留给女孩儿的保护罩,很快,一声细弱的啼哭声划破了宁静的夜空。
听到这哭声,童生浮了上来,眼中闪过一丝莫名,少顷,嘴角忽地咧开,固定成一个骇人的弧度,他平躺在水面上,眼睛一眨不眨的,只两只脚缓慢地踩着水,逐渐向女孩儿的方向行进。
兆薇和沐岩一路跟着童生,终于在一处狭长的湾流处找到了那女孩儿,没有了保护罩,这才一会儿的时间,船上便涌上了不少的水,女孩儿的小被子都被打湿了,此刻正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小脸涨得通红。
童生似乎没有想到,这次他不用下水打捞,这个孩子还能够活着,船明明被做了手脚,坚持不到这时节。孩子的啼哭声拉回了童生的一点思绪,他的眼睛清亮了一些,不似刚刚那般无神无光,童生突然想到了自己的儿子,他只记得他刚出生时像条柔软的虫子,吓得他都不敢抱他;他只记得他哭声嘹亮,但只哭了几声,便停了下来,是个小男子汉;他只记得他睁开眼睛,好奇地看了看自己,便睡着了,嘴角还噙着笑呢~他对他的记忆这样少,少得每一个细节他都记得,越久远~越清晰。
船上的女娃娃被抱起,此刻正好奇地看着童生,那双清澈的眼睛像一汪水,她抓了抓童生的衣领,自娱自乐地笑出声来,手舞足蹈。都说孩童的笑声像天使,连这会儿正焦虑着的兆薇都被治愈了,更何况是抱着女孩儿的童生,他第一次,犹豫了~
以往他来时,船上的孩子都已溺死了,他只需顺着气味打捞,然后带回去即可,哪有什么感情可言。而床上的那个女人,也就是他现在的妻子,虽然他从不愿意这么称呼,会把这些孩子整个儿塞进嘴里咀嚼,那些骨头和血肉搅和在口中的声音,粘稠稠地钻进童生的脑海,是他每夜的噩梦。幸好除了这时节,那女人一直睡着,否则的话……童生害怕地打了个寒战,目光又移到了女娃娃的脸上,如果今夜没有这个女娃娃,那女人恐怕会吃了自己吧!
兆薇眼看着童生的目光又变得阴狠了起来,手心里不禁全是汗,如果童生又起了杀心,她是否要冒着打草惊蛇的风险去救下这个女婴呢~脑中虽然在纠结,但兆薇的身体前探,脚下已经蓄起了力,看来是势在必行了!一旁的沐岩看着兆薇的侧脸微微笑了起来,他的女孩儿,还是老样子~
只见童生抬起了手,慢慢移至女婴的口鼻处,用力地按了下去,小女孩儿顿时脸涨得通红,手脚并用,小被子都被弹开了,但毕竟是个小人儿,不一会儿,挣扎的力道似乎越来越小了。兆薇终是按捺不住,从云层中冲出,“噼啪”一声,一道烈火即将从她手心中燃起,只是还未窜出,兆薇就看到童生放下了手。她险险地停在童生面前,看着他抱着女孩儿蹲下,放声大哭。自被九婴选中后,童生就多了一项技能,即嗅觉十分灵敏,他刚刚,清晰地感觉到手中香甜的味道慢慢归于死寂,这种从有到无的惶恐,一点点唤起了童生的良知~
良久,童生抬起红红的眼睛,飞快地抓起了地上的小被子,将女婴裹起来,起身飞奔回了村子。兆薇他们更是一丝也不敢懈怠,紧随其后。
童生在村子里穿梭,时不时地停下来轻轻嗅着,他在找什么,兆薇很是疑惑。
不一会儿,童生便来到了一个闲置房屋的面前,门“吱呀”一声被打开,灰尘的味道扑面而来,童生将手放在面前掸了掸,又紧了紧手中的小被子,怀里不安扭动的孩子慢慢安静下来,重新进入了梦乡。
房间的墙壁上挂满了蜘蛛网,地上的灰铺了厚厚一层,但其中有一条小道比较干净,虽然隐藏在墙壁角落,但略微仔细一看,就知道有人经常在这里穿梭。
童生顺着小道来到一个地毯前,将其轻轻移开,一个金属暗扣出现在他的面前,这暗扣在黑夜中闪着光泽,显然经常被人触碰,原来这里有一个地窖。
地窖的门一被打开,里面的人便大叫一声冲了出来,却被童生轻易避开。童生以前就是个好猎手,有不错的身手,更何况现在有了九婴力量的加持,地窖中的人不管从外形,还是声音上看,都只是个弱女子,根本不是童生的对手。只见那女人扑倒在地上,手里的棍子也滚落了几圈,她不顾手上的血印子,突然飞快地将地上的稻草拢到自己怀里,轻轻晃着唱起了民谣。这莫名其妙的一顿操作,让兆薇和沐岩都愣住了。躲开的童生倒是神色如常,习惯了似的。
透过女人散乱的头发,兆薇终于逐渐辨认出了她的脸,这是周娘——沐晨的母亲。前几日,兆薇见到她时,还觉得她不像传闻中说的,变成了一个疯娘子,但今日,看她轻轻地拍着手中的稻草,又哭又笑,兆薇一时又没了头绪。
“周娘~”
“周娘~”
……
童生一连唤了几声,坐在地毯上的女人都毫无反应,仿佛没听见似的。
“桃桃~”童生踌躇地喊了一声,地上的女人终于有了反应,虽然只是顿了一下。
“桃桃”是周娘的闺名,自从她的父母去世,已经多久没人这么叫过她了。
“桃桃~”童生蹲在地上,看着周娘又喊了一声,他把怀中的孩子往前送了送,说道:“你看,这是我们的孩子~”
周娘的眼珠子木讷地转了转,看向童生,又转向童生怀中的孩子,在看到那熟睡的小脸儿后终于有了起色,她任由怀中的稻草散落一地,张开手慢慢接过了童生怀中的婴儿,轻轻地将自己的脸贴了上去,怀中的婴儿香香糯糯的,周娘的眼泪不禁一滴一滴地顺着脸颊落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