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呼——”

耳边的发丝随着女孩儿奔跑时掀起的风，在空中荡起雀跃的弯弧。尚未苏醒的北城街道只有几个环卫工人，清扫着城市的灰尘。

朦胧的街道上出现一抹香芋紫的身影，女孩儿的碎花长裙裙摆随着奔跑漾出涟漪，飞舞的发丝柔而亮，她仿若闯进沉睡城市的一只精灵。

“到了——北城公园！”

谷源惠脸上带着无法抑制的兴奋，一路跑来使她的脸颊看起来红润又健康，紫色碎花裙下裸露在外的腿被夜色衬的极白。

“休息一下也没关系的。”

何惊蛰的声音从谷源惠的手机里传来，他有些担忧的说道：“休息一下吧，喘口气。”

“我不累，时间不够了，我要快点去山顶。”

谷源惠难掩激动，她对着何惊蛰扬起灿烂的笑脸，红扑扑的脸颊使她看起来元气十足，一边快速朝着公园里面走一边开心道：“你也很期待吧，何惊蛰先生？”

“期待五月的第一个日出。”

*

因为何惊蛰的提醒，谷源惠在那天之后每晚都会和爸爸妈妈视频，若是下班晚了，她也会提前打个电话告诉他们不必等，然后拍一段自己想要和爸爸妈妈说的话的视频发过去，总之用各种方式来让爸爸妈妈安心。

因为心里念着感谢何惊蛰，谷源惠每天打开短视频APP的频率也增加了。通过连续三天都刷到了何惊蛰的事实，她几乎可以确定，现在他们已经达到每天都能视频的地步了。

时间也从一开始的两分钟，增加到现在足足能聊二十五分钟。

对于二人的来说，这样的bug为他们平淡的生活增添了不少的……刺激。

一次视频完的第二天，谷源惠在刚起床时打开了短视频APP，想着昨天才视频过今天多半是没有机会再见面了，抱着这样的念头她素面朝天的坐在餐桌旁，一边喝薏米茶一边瞟向手机，却没想到一入目的就是坐在床边正脱了一半睡衣上衣，腰身半露的何惊蛰。

天还没亮的老旧出租屋里，接连传来了喷水声，道歉声，和落荒而逃声。

“噗——！”

“……谷源惠小姐？！我、我没开手机啊，怎么你会……糟糕！我我我我我穿个衣服先——”

“抱歉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砰——！”

……

于是，带着每晚睡前满脑子都是何惊蛰色气满满的半截腰线的羞意，谷源惠结束了她神奇的四月。

往年的五一假期第一天，谷源惠是选择睡到日上三竿。但是今年，她睡不着。

之前连着三天每天都和何惊蛰视频，加上谷源惠时不时的窘况事件，飞快地拉近两人的距离。

现在……谷源惠看着天还没亮的窗外，拿起手机，盯着短视频APP。

何惊蛰醒的很早，这个点他应该已经起床了。要不要……视频一下呢？谷源惠咬了咬唇，手指在短视频的界面游移。

毕竟是五月的第一天，打声招呼……打声招呼没关系的吧？

想完这个拙劣的理由之后，谷源惠自己都臊的把头埋进被子里。

“你就是想他了谷源惠！真是没救了……”

谷源惠被自己总是想要了解何惊蛰的念头恼的在被子里拱来拱去，一小截黑发溜了出来，随着主人不断地蠕动在枕头上羞涩的绕圈圈。

被子下面扭扭捏捏的露出了一双亮晶晶的眼睛，谷源惠把手机拿出来，看着短视频APP，再三的解释道：“……我就是想要刷视频了，假期还不准我刷刷视频放松吗？”

“嗯，一会儿就这么解释。”谷源惠轻声嘟囔着，快速的打开了短视频APP，眼中是如同饭点时狗狗盯着碗的期待。

一连刷掉几个俊男靓女的视频，谷源惠目的明确的往下快速翻动，视线轻快地查看文案和用户名。

熟悉的乱码一出现，谷源惠立刻爬起来坐好，手忙脚乱的扒拉几下头发，手机那边的何惊蛰正拿着吐司，手边是小巧的黄油块。

“咦？”何惊蛰惊讶的看过来，把手机放好笑眯眯的打招呼：“早上好谷源惠小姐。”

谷源惠看着对方穿着整齐，自己却刚从床上爬起来，看着糟糕极了，顿时涨得满脸通红，把自己往旁边藏了藏，只露出一只眼睛，小声的打招呼：“早上好，何惊蛰先生。”

何惊蛰放下不知道烤的第几片吐司，手机视频里可见的范围之外是空了一大袋的吐司，旁边的咖啡机边摆着的牛奶也空盒了。

一顿不知道吃了多久的早餐在看见手机里的女孩儿之后，终于结束了。

假期里从没有穿的如此正式的何惊蛰坐得端正，倘若他离镜头再近一些，谷源惠就能看见他眼睛下面的黑眼圈。

五月的第一天睡不着的除了谷源惠之外，还有另一个傻乎乎的一遍又一遍吃早餐，不厌其烦偷瞄手机的笨蛋。

“假期怎么没有多休息一下？平时谷源惠小姐工作完看起来很累。”

谷源惠一听恨不得连那唯一一只眼睛都给藏起来。她怎么说？说我想你想的睡不着？

处在懵懂的悸动中的谷源惠没有注意到，何惊蛰这个吃早饭时间早的有些过了头，她无意看了一眼黑漆漆的窗外，胡乱编了个理由：“我想看日出。”

说完就后悔。她那个一年四季都照不进阳光的小卧室怎么看的到日出？

“看日出吗？”何惊蛰一听眼睛都亮了，他拿着手机走到客厅落地窗边，一把拉开窗帘，窗下是小小的飞驰的车辆和长久不熄的街灯。太阳还没出来，从他这里看出去只能看见远方北城护城河粼粼的水面。

“今天可以和谷源惠小姐一起等待五月的第一个日出，”何惊蛰拖过懒人沙发靠在落地窗边，眉眼柔和，他眼中闪着期待的光芒：“这样的幸运会一直延续到五月的每一天吧。”

谷源惠愣了愣，她信口胡诌的理由，却被何惊蛰赋予如此珍重的意义，一时间她的心脏被莫名的情绪溢满了。

她很愧疚，她的小房间根本看不到太阳，窗外只有冷冰冰的电子广告牌，她欺骗了如此期待这场日出的何惊蛰。

但是被除了父母之外的人如此珍之重之的对待，让她觉得自己对何惊蛰的意义不仅仅是网友。

谷源惠赤脚走到窗边，柴姑十三路的楼不高，最高的就是她现在住的六楼，推开窗往下，只能隐隐约约透过遥远高楼的灯看见夜色中几辆自行车，和一辆掉了一个后视镜的老电瓶车的轮廓。

谷源惠深吸一口气，做了个决定。

“抱歉啊何惊蛰先生，我……我的家看不到太阳。”谷源惠把手机对准窗外，黑暗中破旧的柴姑十三路像一道扭曲的疤，歪歪扭扭的粘在高大漂亮的建筑旁边。

何惊蛰微微睁大了眼睛，几乎是下意识的，他挡住了身后的家具，在谷源惠的脸重新出现在屏幕上时，他把身后的装潢遮了个完全。

“我骗了你，对不起。”

让何惊蛰失望了她感到很自责，但是她并不想欺骗他。若她选择欺瞒，以后的某一天她真的会因为今天羞愧的话，她想，她大概会羞愧于自己的不坦诚，而不是破旧的柴姑十三路。

“没关系，我的家也……”何惊蛰不敢看宽敞的落地窗和窗外用金钱堆出来的楼盘，他的家，这座坐落在北城的市中心的公寓，视野好到可以看见城市边际的护城河。

“但我可以去山上！”

谷源惠元气满满的声音打断了何惊蛰的话，手机里的女孩儿没有半点自卑，她兴奋的抓起一件鹅黄色的开衫套在浅紫色碎花睡裙上，双眸坚定的看着何惊蛰，脆生生道：“我们去看日出，去山上！”

何惊蛰看着如曜日热烈的女孩儿，她在小小的照不进阳光的屋子里，却没有一点阴霾。

他哑然，点点头道：“好。”

*

谷源惠爬上山时，开衫已经垮到了胳膊肘。她来不及拉起衣服，山顶的晨风吹开她额间的碎发，女孩儿黑亮的双眸此时映着一轮冉冉升起的新日。

“快看惊蛰，是日出！”

谷源惠把手机转过去，迫不及待的与何惊蛰分享。她白皙的脸颊被缓缓爬起的太阳的红浪染成醉人的胭脂红。谷源惠的声音带着细细的颤抖，这样穿着睡裙凉鞋，从家跑到公园的山上，仅仅是为了看一场日出，是她被生活捆住双腿之后从未追逐过的浪漫。

手机那边何惊蛰身边的落地窗外，是沐浴着护城河缀着晶莹水珠的新日，它升起的极景都格外偏爱这座公寓，慷慨的展示着它浴水的每一帧画面。

靠在落地窗边的男孩儿对这美景熟视无睹，他笑的极柔，眼底映着手机里那轮从北城公园山地爬起的太阳，由衷叹道：“真美。”

谷源惠的睫毛都被沾上了太阳的金色，双瞳中是前所未有的轻松和单纯的快乐。她忍不住张开双臂，闭眼感受来自遥远森林吹来的晨风，感受说走就走的浪漫，感受短暂挣脱柴姑十三路的自由。

飞鸟洁白的羽毛披着日出的色泽，一声声清亮的鸟鸣唤醒这座沉睡的城市。

巨大的红日带着来自五月清晨的凉爽，自山尖，林间，河流上跃出。山顶那抹闯入的紫色身影，清丽灵动，如同森林里的精灵。她怀抱着五月的太阳，将另一边的男孩儿的发染成清晨的暖橘色。

“谢谢你，谷源惠小……谷源惠，谢谢你。”

何惊蛰眼中柔情如这红浪，几乎要溢出，他低声喃喃着：“我很久没有看过落地窗外的世界了……谢谢你送给我的这场来自山尖的日出。”

“什么？”

谷源惠把手机转了过来，兴奋的大喊：“惊蛰，你许愿了吗？”

何惊蛰摇了摇头，谷源惠立刻催促：“快快，刚才那不算。你快点许愿！”

看着谷源惠眼中少见的执着，何惊蛰顺从的闭上双眼，在心底默默许愿。

“许好了。”

谷源惠满意的点点头，何惊蛰看着她雀跃的模样，便也跟着笑，问道：“那你许了吗？”

“嗯嗯！”谷源惠把头发拢到耳后，垂下盛着金色阳光的眼睫，不知想起了什么，她连耳垂都泛起了粉。

何惊蛰呆呆的看着沐浴在晨曦中羞涩挽发的女孩儿，她如同闯进尘世的小鹿，带着来自童话里治愈人的魔力，慢慢的着修补他如同废墟的世界。

“砰砰——”

是心动吗？

*

若愿望有声音，那一定是花瓣绽放时的嘤咛，是露珠滑落时的嬉笑，是这世间一切美好的化身。于是五月的第一天，这座城市听见两道低语——

“请让惊蛰也为我动心吧！”

“希望谷源惠从今天开始一直幸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