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百无聊赖的坐在案几前，柔软的坐塌，伴着幽幽的熏香，竟沉沉的睡着了。

这？应该是梦吧？我立在广袤的纯白幻境之中，一袭白衣，纤纤素手，带着一对晶莹剔透的青玉镯子。

不远处，有一棵粗壮地桃花树，树下坐着一位正在弹琴的女子，琴音袅袅，不绝如缕。

我走近，轻声呼唤女子，生怕震落了树上的盛开的桃花：姑娘？

女子并没有抬头，还是沉浸在琴音之中，我气沉丹田：姑娘？

女子双手按住琴面，抬头，待看清女子面容，我猛地一惊，五官一片模糊，准确地说，那脸上根本没有五官。我尖叫一声，惊诧地往后退，掉头就逃，女子打翻古琴，飞身以极快的速度追上我，贴在我的耳后：你跑什么？我就是你呀？你怕什么？

我捂住耳朵，狠命地摇头：不，你不是，你不是我！

那女子从身后重重地推了我一把，我眼看着脚下的路变成了万丈深渊，我一脚踩空，下坠，拼命的下坠，我手臂能及之处能抓住的只有过耳的风……

一身汗浸透了身上的薄衫，我喘着粗气，抚着心口，又是噩梦，最近总是接二连三的噩梦，梦里总有一位没有脸的女子。可能处理的事情太多，毕竟，偶遇半截卡车碾压死去的鬼真的刷新了我对于鬼的认知。

“怎么了？”周琰拿了一件披风为我搭上，“又做噩梦了？”

“没事，”我摇摇头，抹了一把额头上的细密地汗，“你何时回来的？”

周琰因为公事已经消失很多天了，毕竟前六百多年没有管过事务，堆积如山的事件等着他，六界之中早已传的风风雨雨，而我只是处理皮毛而已。

“我…进来的时候发现你靠在榻上睡着了，正想抱你去床上，你就醒了。”周琰用自己的袖边为我擦了擦汗，“夫人，累坏了吧，做鬼比人累多了。”

我挡开他的手，“你这大罗神仙的贵重衣服，擦脏了我可赔不起。”

“只要夫人喜欢，裁了给夫人做抹布又如何？”周琰笑道，骨节分明的手指捏起我的下巴，低下头，绵密地气息呼的我慢慢攥紧了拳头。呦呵！美男计！我最擅长破解这种雕虫小技！

我伸手一把拽住他的腰带，周琰一个不留神跌坐在椅榻上，我从下翻身为上，跨坐在周琰的腿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一手撑着椅背，一手抚上他脖子上突出的喉结，男人最性感之处莫过于吞咽动作时的喉骨了。

“帝君大人，你觉得只有你会这些是吗？”我看着他眼神里的不可置信，心满意足。

“夫…夫…人…媳……妇儿，琰琰，”周琰咽着口水，“你什么时候学会的？我不在的这么多天，你都学了什么？”

哼！我那么多偶像剧可不是白看的！没吃过猪肉还没看过猪跑吗？我活着时，身为白菜没拱过猪那可真是猪的福分。

“我试了古籍上的所有方法救孟婆，竟没有一个管用的，”我从椅子上下来，赤脚踩在散落满台阶的古书上，最近为了孟婆的事，头都快秃了，我以为死了就没有脱发的烦恼，原来，只会脱的更厉害！

“夫人聪慧，”周琰整理好衣衫，清了清嗓子，“孟婆之事，可否交给在下处理。”周琰假模假式的冲我拱手行礼。

“不可能！”我一口回绝，如果真的交给周琰，那必定是一个又一个的谎言，“真相，我必须要自己解开。”

“琰琰，”周琰慢慢走下楼梯，抬头看他的那一瞬间，竟觉的这个人似乎自带光芒，“我要离开一段时间，如果有麻烦事，神荼郁磊会帮你。”

我的心一紧，佯装揉揉鼻尖，“你要去哪？”该死！我竟然开始担心他了。

“琰琰，你心疼我了？”周琰嘴角微微上扬。

“才没有。”

“琰琰，会……”周琰停了下来，眼尾绯红，似乎接下来的话很难说出口，“琰琰会想我吗？”

“你又不是不回来。”我往后退了一步，周琰伸来的手僵硬在了半空中，为了缓解尴尬，我笑着一把打落周琰的手，“再说，你放心将这三千里冥川交给我这个初出茅庐的地府小白？”

“你是北阴帝后，整个冥界都是你的，我没有什么不放心的，”周琰眸中一暗，苦笑道，“是啊，我又不是不回来。”

周琰怎么了？为什么今天的周琰看起来那么难过？为什么他会说这么奇怪的话？他要离开，他要去哪？他是神，他能去哪？

“你要去多久？”我追问。

“也许，很久。”

“很久是多久？”

“琰琰，我会回来，你等我。”周琰把我拥在怀中，我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背，我感受到了周琰周深悠长而悲凉的气息，不知怎的，这气息很熟悉，像…

周琰走了……

没有人告诉我他去了哪儿，也没有人告诉我他要去多久。周琰都不清楚的事，又有谁会知道呢？

我的身边是彻彻底底地安静了，除了零星来往地鬼差呈送公文，没有了周琰热腾腾地桃花酥饼，也没有了那一份烦人的聒噪，更没有了撒娇卖萌的求抱抱，也没有那讨厌的一声声“夫人”，一句句“琰琰”。这大殿的冷，是入骨的寒，我有时候在想，周琰是如何一个人在这里呆了三百年，忍受这长长久久地孤寂？

“司琰大人？司琰大人？”我窝在温暖的榻里，盯着大殿的穹顶出神，一颗颗夜明珠交替发光像极了凡世的万千星辰，大门异响，一位少年模样的鬼差火急火燎的冲进大殿。

“何事惊慌？”

“禀告大人，奈何桥的孟婆汤已经快分发尽了，没有喝汤的鬼魂不能过桥。”

“孟婆汤？那以前的汤都是如何熬得？如今还能撑多久？”这孟婆汤除了孟婆还有谁能熬的？

“回大人，孟婆踏入轮回刑罚之前曾留了一锅汤，三百年了，汤也快尽了，如今孟婆失忆，又没有法力，剩余的汤，不过支撑月余，转轮王对此也是一愁莫展。汤没了，地府就要大乱了。”这鬼差面色白净，一身黑袍，一柄佩刀，年龄尚且不大，说理倒是一套一套的。

“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待我想一想办法。”我挥挥手，准备去翻一翻周琰留下的古书，上面兴许会有办法。

那鬼差正准备退下时，我又叫住了他，“你叫什么？”如今我的身边也应该多一个信得过的贴身鬼差，如今有这等眼缘，倒不如留下试用。再者，神荼郁磊毕竟是门神，跟在我身边总是不妥当。

“回司琰大人，属下鎏翊。”

“以后跟在我身边吧。”看这个机灵劲，应该能派上不小的用场。

“鎏翊谢大人提拔。”这家伙倒是沉稳的紧。

“孟婆如何？”

“回大人，转轮王大人已安排妥当，不过孟婆服了数种汤药，却毫无起色。”

“好，你下去吧。孟婆汤之事你只管告诉转轮王，我会处理妥当，让他放心的，即使帝君不在，地府也不会出任何事情。你回去收拾一下，来这大殿当差吧！”在门关上的那一瞬间，我瘫软在椅榻上，原来，鬼头子也不好当啊，六百年前的我为什么会选择嫁给周琰，不好好当人，非要当鬼呢？对！当时的我一定是信了周琰的鬼话！

可张衡，为什么会让一个什么都不清楚的我去当鬼差呢？当鬼差到底可以查到什么？周琰为什么不告诉我真相？问题越来越多，就像一块块巨石，压在了我的身上，让人喘不过气。

孟婆汤如何做？我不是孟婆，如何熬得孟婆汤，我坐在地上，翻着地上的书，一本名为《冥府百草集》的陈旧的书吸引了我的注意力，孟婆汤说到底不过是一碗药，或许这里会有呢？

我翻开这本破破烂烂的书，百魂草、三月笙、石上花……

终于，三个熟悉的字映入了我的眼帘：孟婆汤！果真有！

书上赫然记载着：孟婆汤八泪成汤，一滴生泪，二钱老泪，三分苦泪，四杯悔泪，五寸相思泪，六盅病中泪，七尺离别泪，八分伤心泪。八泪熬上七七四十九天，便能成汤，清冽如酒，喝下此汤忘前尘，解百忧。

八泪？我上哪去找这八泪？就算我找得到，恐怕地府早就已经翻天了吧。我接着往后翻，孟婆汤第二种配方：人世间最恶毒的灵魂，加上白芍，当归，生地，熟地，玄参，柴胡，菖蒲熬制，三天便可成汤，味苦涩。

当归？生地？这不是人世间的药材吗？这倒是简单，可是这恶毒的灵魂，我去哪儿讨得？

这活，可真不是人能干的啊！呸！真不是鬼能干的！怪不得孟婆如此重要，即便有第二种孟婆汤的配方，也不能每次都抓一个鬼魂来煮汤啊！

地府有十八层地狱，这恶毒的鬼魂我要去哪层地狱呢？思索半天，我决定，直接下十八层：刀锯地狱，这一层周琰曾经和讲过，罪鬼堕入其中，罪期千年以上，痛苦无法形容。去这里讨得恶毒的灵魂，应该不会有错。

第二日，酆都大殿正中央多了一口大铜锅，而我已带着鎏翊直奔那十八层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