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妞妞,今天爸爸要出差了。下午放学,妈妈来接你,要乖乖的哦!”
“哼!爸爸,你都说好几遍了,你是忘了先生吗?”
牧云鹏从后视镜里瞟了一眼4岁的女儿,那皱着眉头气嘟嘟撅着小嘴儿的样子把他的心都看化了。
再看看镜子里的自己,原来细削白净酷似流川枫的帅脸已经长成了现在圆饼脸,原来乌黑炸亮的头发如今也是白的白,秃的秃,风光不再,金融市场真他妈的累人啊!
尽管他对生活早已绝望,可女儿终究是他最放不下的。多少次在崩溃边缘,都是因为女儿,他才一次次坚持下来。
再苦再难他也不愿让女儿成为一个没有父亲的孩子。
可是,自从一周前他对照了一个抑郁症自查表之后,他所有的坚持在一刹那间化为齑粉!
深度抑郁!
号称操盘手终结者!
一向乐观自信的他曾经非常不屑地说:“如果我得了抑郁症,这个世界恐怕没有操盘手能笑到最后!”
没想到他一语成谶,连续两年的频频失利,牧云鹏终没能逃出它的魔掌。
“爸爸的手机给你放书包里了,里面给你录了很多很多爸爸讲的故事,想爸爸的时候你就可以打开听!”牧云鹏把女儿抱到幼儿园门口,做着最后的嘱托。
“谢谢爸爸,爸爸再见!”
“妞妞再见!”
看着女儿一路小跑的可爱身影,牧云鹏的泪水再也止不住地滚落下来。
他的内心仍然在挣扎,还是舍不得!
可是,又能怎么样呢?
是时候下最后的决心了!
岭南市的早高峰,马路就是一个大型停车场,自西向东的马路上就好像永远停着满满当当的车,因为写字楼密集的高新区在岭南东边。
好在牧云鹏是家在东边,公司在西边,早上自东向西一路上就很少堵车了,只是偶尔会有一两个司机突然从对面钻出来逆行超车。
给他印象最深的就是一辆海蓝色保时捷轿跑Panamera,基本上每周都能看到它至少两次逆行。
车主是个油腻中年大叔,脾气暴躁,嘴巴贼损。
上个月他逆行超车时正好迎面遇上牧云鹏的宝马3系。
牧云鹏开车是出了名的稳准狠,别人半小时的路程,他一般用不了20分钟,见了逆行车辆,只要右后方的车给他留半个车位,他也敢秒插变道。
可那次不巧,右边的车一辆紧挨着一辆,根本插不进去,牧云鹏只好刹车,猛按喇叭。
保时捷上的大叔不乐意了,摇下车窗大骂道:“开个破宝马你也有脸按喇叭!你个死孩子上辈子穷死的吧!”
牧云鹏最听不得岭南人骂死孩子,脸一沉,二话不说,油门一踩直接窜了出去。
那大叔一看,立刻怂了,但是手上反应不慢,一边摇着手,一边换倒挡退了回去,对面道上的车非常默契地一个贴一个往前挪,不给他留一丝空挡:想回来?没门儿!
牧云鹏看他这狼狈样,怒火稍消,每当眼看要撞上的时候,他就踩一脚刹车,看对方想停下了,再轰一脚油门,生生把他逼退到下一个路口。
后来,牧云鹏专门查了这辆车的价格,最低配也在一千万左右,所以他最终的目标就锁定了它,至少对方赔得起,再加上以命换保,妻儿今后的生活应该有保障了。
根据牧云鹏的观察,虽然经常能看到这辆车,但是要想正好在他逆行超车的时候撞上去,并不容易。
就像这次牧云鹏在路边等了快二十分钟了还没看到那辆保时捷的影子,心想可能今天已经错过去了。
可当他刚踩了油门上路,那辆保时捷出现了,只是这次在外车道,想要并过来逆行恐怕是很难了。
牧云鹏无奈地瑶瑶头嘀咕道:“妈的,看来这次不行了!”说完一脚油门冲了出去,显然是要放弃了。
正在这时,牧云鹏发现左边的车竟然也开始动了起来,好巧不巧,正好有一辆车没跟上,露出一个车位。
牧云鹏心想:这傻逼不会从这儿冲出来吧?
这种感觉可能来自于牧云鹏多年看盘获得的盘感,他对K线运行轨迹的预测是相当准的,只是看对做不对才是他作为操盘手的致命伤!
对操盘手而言,最考验的就是心性!庄家总有办法让你放弃原来正确的看法,最终在临门一脚时,敲下错误的单子!
这一次是否能看准,全在对面的选择了。
按照在金融市场中主动交易一方的错误率远高于被动一方的概率来判断,牧云鹏这次应该看准了,因为最后的决定权不在他自己手里了。
那保时捷一看有空子便毫不犹豫地钻了进来,并且因为前面车子的遮挡,车主并没有看到逆行车道上有车,贪婪无畏让他直接冲上了逆行车道。
牧云鹏笑了,“啊——嘭!”
……
不知过了多久,牧云鹏醒来的时候,感觉自己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最后梦到自己撞车,吓醒了,眼睛睁得大大的,透着满满的惊恐!
“我觉着也该醒了,苹果削好了,吃点儿吧?”牧云鹏的父亲和蔼地笑着,递过来一个削得“一丝不挂”的大苹果。
牧云鹏看了看父亲手上一条长长的苹果皮,感觉既熟悉又有些遥远,接过苹果,咧嘴笑了:
“爸爸,我做了一个好长的梦,梦的我好累,最后逃出来了,现在还有点恍如隔世的感觉。就像现在,感觉好久没看你削苹果了,这么长一条苹果皮,我在梦里从来都削不成。”
“光说傻话,梦里怎么削苹果!不会打得脑子不灵光了吧?你说说这都快高考了,怎么还跟人打架?头上缝了三针,脑子要是打出问题看你怎么考大学!”
牧云鹏听着有点蒙,努力去回忆刚才发生的事,结果脑海中两部分记忆开始快速融合,排斥,时空都有些混乱,它们一会儿像打架,一会儿像重叠……
不知过了多久,随着记忆相似部分的融合成功,牧云鹏才恢复了正常状态,再回忆刚才的事情也随之清晰起来:
“我打完早饭一转身,不小心蹭到一个人,他二话不说上来就骂我泥马勒戈壁,眼里塞着毛了!”
“我一听就恼了,骂的太难听了,我直接把刚打的一缸子稀饭盖他头上了,烫得他嗷嗷叫着乱跳,我就上去踹了一脚!”
“结果周围一群人都是他一伙儿的,还有我后面坐着吃饭的也都是他们的人,打着打着我就被围起来了,还有拿板凳砸我的。然后我就啥也不知道了。”
“后来迷迷糊糊听着有人叫我,一睁眼,地上全是血,然后就被同学拉起来送医院了。”
牧云鹏父亲听了激动地直接竖起大拇指夸赞道:“好,有种,宁死不怂!”
牧云鹏咧嘴笑笑,得到父亲的认可,心里莫名涌起一股热血。
可父亲琢磨了一下,觉得好像也不是这么回事,叹口气说道:“哎,下回还是能跑先跑出来再说,好汉不吃眼前亏,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嘛!万一打出个好歹来,你说让我跟你妈咋办?”
牧云鹏的热血还没冲起来,就被怼了回去,委屈道:“打着打着就被围起来了,前后一分钟都没有。”
“现在的熊孩子个个无法无天,下手没个轻重,以后还是少碰这种玩意儿。等回到学校,你们老师问的时候,你别把自己说的那么厉害!”
牧云鹏点点头,咬了口苹果,结果腮帮子连着后脑勺成片的疼,“啊,不行,苹果吃不了,头上哪儿都疼,给我喝点水吧!”
牧云鹏父亲给他端来水,嘱咐两句就出去打饭了。
牧云鹏躺在床上,不由自主地开始琢磨刚才脑海中的两种记忆:
前18年的记忆一模一样无可厚非,后18年的记忆也太真实了,感觉就像一点一滴地活到了三十六岁!
现在是2003年,我十八岁,那三十六岁就是2021年了,新冠病毒肆虐全球的时候!
怎么感觉就像昨天发生的事一样!难道因为现在是非典时期,全国禁严,学校都不让进出,两个月没出过校门导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牧云鹏无论如何也说服不了自己那就是一场梦,因为一切记忆都太真实了,难道是像记忆里的那些重生小说一样,我撞车后重生了?
可为什么我像是做了梦撞车了呢?
难道是穿越了?
后世的自己穿越到了18年前的自己身上,两种记忆互相排斥融合?
结果由于前18年的记忆得到了加强,所以相对来说后18年的记忆更像是一场梦?
牧云鹏感觉自己这一通胡乱的分析,已经接近了正解,但还是决定要先验证一下。
在那个所谓的梦里,他日思月想的白晓云就是2003年高考前,因为急性肝炎被濮水县医院误诊成贫血,导致病情延误,结果高考完没几天就病情恶化送到省会医院。
可那时白晓云的病情已经发展到省会医院都无力回天的地步,生生依靠昂贵的保命药物维持生命,一个月后家里支撑不起,落了个人钱两空。
牧云鹏越想越真实,不由得恼恨交加再也坐不住了,一把拽掉针头,就要出去阻止这一切的发生,无论真假,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你干什么去,你吊瓶没打完呢!”一个高挑白净的女护士正好进来,看了看牧云鹏,又看看床头上还有一半药液的吊瓶,凶巴巴地吼道!
“大夫!你们医院有没有一个叫白晓云的女生,她是我同学,我要去看看她!”
“这么多人住院,我哪记得住,你先躺下输液,我一会儿帮你查查?她什么病?”
“好像是黄疸型肝炎……不对,你们这儿应该查的是贫血!”
“到底什么病?”那护士有点莫名其妙地看着抓耳挠腮的牧云鹏问道。
“贫血!你按贫血查吧!看有没有,有的话你尽快告诉我,先谢谢啦!”
“现在非典时期,一般的贫血是不让住院的,我一会儿得空了去查查看。你先躺下吧,我把针给你扎上,别再自己拔了,拔不好会感染的!”
牧云鹏拔针的时候豪气云天,扎针的时候吱哇呜叫了半天,牧云鹏父亲端着馄饨进来的时候还以为怎么了呢,吓得差点儿把碗撩了。
县医院门口的馄饨皮薄馅大,鲜美的高汤上飘着薄薄的一层油,上面撒着几粒香葱,看着都让人流口水。
牧云鹏的父亲以前在县医院对面开了一家农机五金店,只要牧云鹏一生病没胃口,爸妈问他想吃什么,他必然会说想吃馄饨。
此时他就像又一次得逞了一样,满脸期待地舀起一勺馄饨,慢慢放入口中,馄饨皮还是那么薄那么糯,几乎入口即化,鲜香入喉,心中莫名升起了久违的满足感,却又毫无缘由地连带出了后世记忆中的那种绝望,这真的只是一场梦吗?
或许白晓云很快就能给他答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