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云现在确定，自家主子是真的对那位栾小姐上心。

她庆幸自己当真在回程上留意了一眼栾府的情形，恭敬地道：“回主子的话，属下不觉得如今的栾府有什么异常，毋宁说，有些安静得可怕，像全无人气一般。”

“啪”的一声，萧那璃手中的卷宗掉了下来。

“全无人气……里面已经没人了吗？”

排云看着面前少女突然变得狰狞的脸孔，心里重重一跳，没来由的有些心虚，低下头讷讷不言。

她竟错估了郡主对栾家的在意！

早知如此，她应先进栾府多看一眼情形。

萧那璃起身，急急地叫道：“红樱——红樱在哪？进来伺候我更衣！”

听到传召，红樱赶忙冲进来伺候，因不知所谓何事，手中有些慌乱颤抖。

趁着更衣的这阵子功夫，萧那璃也勉强冷静下来。

母亲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性子，但现在外祖父在外带兵打仗，小舅舅如今不足十岁，若是母亲认定朝廷要对栾家动手，说不定会想法子带着全家出逃！

逃？

如今流民都冲入京畿，还能逃到哪儿去？

流民……

萧那璃眸光一闪，难道正是因为流民的缘故，母亲才能顺利逃离吗？

收拾妥当，萧那璃眸光一转注意到面带愧色和惶恐的排云，沉吟片刻。

“你带着南思和破空，跟在萧凌兀后面去搜寻那群流民，若见到带着八九岁的男童、与我同龄的少女，确认下是否就是那位栾小姐。对了——”

脑海中灵光一闪，萧那璃急忙又道，“别人都是进城，但她，一定是要在这个时节出城！”

排云和南思为七影卫之中的女子，都擅长轻功，尤其排云还精通易容，若是母亲经过了乔装打扮，或许排云能够认出来。

而破空擅长的是长枪和匕首，由他护住二女便已足够。

排云精神一震，明白这是郡主给了自己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立即挺直脊背激动地道：“是！不过，若是找到了栾小姐，郡主打算如何做？”

萧那璃眸光闪了闪，“当然是，将她毫发无损地请回来。”

……

京城西门城墙根处，一贯是流浪汉的住处，肮脏恶臭，即使是白天也几乎无人愿意靠近。

西门附近的坊间住户已向西城兵马司多次提起抗议，但终究无甚收效，也只得任由他们在此居住。

随着泷河涝灾，京畿附近五处受灾最严重的乡民拖家带口往京城而来，少数侥幸混入京城的人无处可去，竟也都在西门附近开始暂居起来。

如此一来，附近的坊间百姓更加苦不堪言，有些人甚至为此搬了家，直接一口气搬到了城东头。

栾飞雪努力忍着鼻端那些不堪的气味，低下头随着人群往城门的方向默默走着。

随着城门越发近了，她的心跳也越发急促。

现在，栾府或许已经被五城兵马司的人重重包围了罢？

栾飞雪不敢确定，自己那个梦究竟有几分真、几分假，可那情景实在真得令人毛骨悚然，让她实在不敢不信。

梦里的栾家，就是在花朝节过后，被一道突如其来的圣旨灭了门！

那些惨状如在眼前，栾飞雪实在不知如何是好，姑且先带着几个贴身侍卫以及奶娘茹氏一同乔装成流民逃出去。

无论如何，去到父亲身边总会安全罢！

身边的栾元敏突然被人挤到，“哇哇”哭泣起来：“姐姐，疼！……呜呜……”

栾飞雪吃了一惊，赶紧从纷乱的思绪中回神，咬咬牙将弟弟抱了起来，轻轻拍着他的后背，“敏敏不怕，男子汉千万不要哭，答应姐姐好吗？”

栾元敏依然抽抽搭搭的，但有姐姐的软语抚慰，到底安定了许多，很快就趴在栾飞雪肩头不吭声了。

栾飞雪暗暗松了口气，人群忽然又一阵动荡，互相推搡拥挤起来。

“小姐——”旁边原本装作互不相识路人的侍卫担心之下连忙都围了过来，准备将栾飞雪姐弟护住。

茹氏也从不远处奋力地想要靠近过来，旁边立即就有人开始骂道：“挤什么啊？让不让人看钦差了？”

茹氏马上也反驳回去：“此间有妇孺……”

“你这老娘们儿，还不滚回去墙根那等死？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还来跟我们抢什么粮食？”

“就是！惹恼了爷爷，信不信现在就把你给打死了！”

其余的污言秽语更是不堪，茹氏吓得呆住，她算是栾家的家生子，可从未与这等市井之民打过交道！

栾飞雪也听到了那声音，心里焦急，好在一个侍卫眼尖，连忙趁乱将茹氏拽到了这边。

几人好不容易重聚，茹氏气得眼睛通红，她何曾受过这种委屈和羞辱？

想到这儿，她不由埋怨起栾飞雪：“大小姐，到底是什么事儿非得让你急着出城去？老奴一把老骨头了，哪里还能跟上您的脚步？”

栾飞雪心里有许多抱歉，但眼前这情况，她没有时间也不能多作解释，低声道：“趁着他们都去看钦差，咱们赶紧出城去。”

茹氏心里还有许多抱怨，但现在已经出了栾家，她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跟着栾飞雪往城门走。

城门前还有数不尽的灾民想进城，这个时候，偏要出城的栾飞雪等人就显得格外突兀了。

守城的士兵努力想控制进城的流民，为此很是头疼，转头又见到几个流民打扮的人竟然结伴想出去，攒了许久的火气算是找到了一个宣泄口。

“你们几个，站住！”

栾飞雪下意识地回头，正对上了那个凶狠的士兵头目。

她心跳漏了一拍，茹氏也吓得缩到侍卫身后，只得由那名栾府侍卫上前道：“这位军爷是说我们吗？”

士兵头目冷笑一声：“老子说的是那两个带孩子的女人！看你们一个个人模狗样的，怎么，想浑水摸鱼趁这个时候拐人出城？”

侍卫哭笑不得，好声好气地道：“没有的事，军爷，这是我们家……”

后面的话还没说出来，栾飞雪突然踩了他一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