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客栈的后门陋巷,蝇虫成群。
这里是堆放客栈残羹剩饭的地方,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腐烂酸臭的味道。
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蹲在一排泔水桶边上,翻检着一些还能入口的东西。
少年蓬头垢面,衣衫褴褛,浑身淤青,还吊着一条手臂,一身的旧伤新伤。
要不是有伤在身,已经混迹市井好些年的他,无论如何也不会到这儿来找吃的,委实是逼不得已。
不过还好,少年人哪怕年纪小,瞧着还有几分稚气未脱,却十分老成,是个当得了爷爷,也做得了孙子的主。
都是人生路上吃亏给吃出来的硬道理。
一条流浪狗远远观望片刻,也小心翼翼的凑近,开始进食。
少年瞥了一眼,感叹都是流浪在外的可怜狗啊。随后竟出其不意的一脚踢在了狗子耷拉的肚皮上,力道之大,不留余力,显然是起了杀心。
狗子被踢出去数丈远,口鼻流血,呜呜哀咽。
少年摇了摇头,这饿着肚子就是没力气,要是换做平时,这狗子应该已经死透了才是。
两条小奶狗不知从什么地方钻了出来,围绕在妈妈身边,哀鸣着,不知所措。
少年失神片刻,随后嗤笑一声,缓步走近,拎起两只舍不得离开母亲的小狗,狠狠得给摔在了地上。
少年在身上蹭了蹭手,现在好了,一家团圆,谁也不用舍不得谁了。
“阿弥陀佛,小施主,这狗与你无冤无仇,何必要赶尽杀绝,枉造杀孽啊!”一个身着鹅黄僧衣,须发皆白的年老和尚恰巧路过,看到这一幕,有感而发,语气悲切。
少年回头一瞥,脸上笑意更甚,说道:“本来它吃它的我吃我的,咱两谁也不碍着谁,可这防人之心不可无啊,我占了本该属于它的地儿,它要是突然咬我该怎么办?所以就先下手为强了!”
老僧摇头道:“可那两只小狗又与你何干?”
少年漫不经心道:“这没了妈的孩子,你觉得还能活下去?况且就算活下去了还不是流浪在外受尽欺辱,所以我就帮帮它们,这可是在做好事,攒阴德啊!”
说完少年哂然一笑,又道:“不过话虽如此,即便是苦海,可我还是想要活着。老和尚你要看我不惯,也可以将我给随意打杀了嘛。”说着,还完好的那只手很随意的揣入腹中,却不着痕迹的握着一柄短匕。
在他心里,这个老和尚也是可以灭杀自己的,就跟自己灭杀这几条狗一样,哪里需要什么狗屁理由,毕竟他从小就是这么过来的。
“小施主,没人教过你心怀善念必有福报,心有戾气是伤人毁己之祸根么?”
少年大笑两声,“善恶到头终有报?老和尚啊老和尚,你这一大把年纪都活到狗身上去了吧。这世道,好人难做,恶人才好当!”
老僧摇了摇头,颇为无奈,这世上最难的便是改变一个人的“人心。”
少年往地上啐了一口,玩味道:“都说这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既然你那么心善,那么现在就来搭救搭救我这么个可怜人好了。我这要是吃饱穿暖了,又哪里会来这与狗争食?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老僧阴神出窍,在少年的神魂之中,漫步于光阴长河之上,随后竟然双眼垂泪。
“阿弥陀佛,小施主,你这手伤若是再不处理,以后恐怕就是独臂了。不如这样,你跟我回寺院,我替你治伤,并且管你一日三餐温饱,不过条件是你必须剃发,在寺院里呆满一年,一年之后你去留随意。”
少年看了看自己已经开始微微化脓的手臂,沉吟道:“当真?”
老僧笑言:“出家人不打诳语!”
洞穴里,萧木裹着熊皮卷缩在一堆,眉头紧皱,睡得十分不安稳,脑海里情景不知是梦境还是回忆。
天空中纷纷扬扬又开始下雪。
青衫儒士寻着蛛丝马迹,来到了那条河边,这里的确有争斗过的痕迹,辗转来到两堆黑灰前,零碎的焦骨和已经凝固的油脂说明是被人以火球术毁尸灭迹的。
儒士眉头微皱,按理说应该只有一堆,该是赵谷口中的萧木才对,既然是两堆,莫不是夫妇二人反目成仇?或者是那萧木反杀了二人?
只是两种猜测都不太可能。
会不会是与赵谷说的那阵金光有关,还是有第四人在场?
儒士望了望天空,如此大的雪,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挪动脚步,继续追逐着萧木留下的脚印而去。
洞穴外,儒士停住脚步。
洞**,萧木已经醒来,拿着一柄小刀,躲在洞口,只要这人敢进来,那就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儒士望着隐秘的洞口,试探问道:“你就是赵谷口中的萧木吧。”
闻言,萧木便知晓此人定是赵谷、任漩请来的救兵,不过是敌是友,却不敢确定,天知道是不是冲那阵金光来的。
“萧木,我是儒家书院之人,自然不会对你起什么歹心,只是想了解了解道观的事,以及柳慧这对夫妇是如何死的。”
萧木无动于衷,也没有搭话。猫着身子,就等这人进来。
儒士摇了摇头,走进山洞。
萧木一个纵身,对着儒士的后心窝就是一刺。
儒士只是伸出一根手指便抵住了刀尖。
萧木一惊,重重叹息一声,尼玛的还让不让人活了,遇见的全尼玛是些老怪物!
儒士笑道:“老夫儒家门生方昭,你现在可以说说从道观离开之后的事情了吧。”
萧木望着方昭腰间挂着的一块白玉牌,样式与那汉子给自己的青玉牌相仿,不过并没有刻字纹图。此人自称是儒家门生,莫不是那汉子也是儒家之人?
萧木沉吟片刻,还是决定掏出那块青玉牌。
方昭一见那块玉牌,脸色一阵古怪,也只有他吴用才敢把这儒家身份象征的太平无事牌随便给人。不过如此似乎也说得通了,为何萧木能从哪对夫妇手里活下来。
“能先给我说说这玉牌主人是谁么?”萧木问。
方昭无语,感情这吴用送出这么宝贝的东西,连名字都没让他知晓?是有意为之还真是心大?
方昭更加愿意相信是后者,开口道:“我只能告诉你那汉子叫吴用,读书无用的吴用,一个最不像读书人的读书人。”
随后道:“既然他能将这玉牌给你,我也就不带你回去盘问了,你好自为之吧。”
说完又补充了一句:“年轻人,我提醒你一句,虽然魔修自古有之,历史上更有一位挽人族天倾的魔圣,不过魔修功法大多急功近利,天道有缺,更有甚者需要吸食他人血气练功,很多人练到最后都成了一具只知杀戮的行尸走肉,即便还能保持理智清醒,心性也会多少受些影响,变得嗜血好杀。这也是为何大家都不待见魔修,对其忌讳莫深的原因。”
说完便干脆利落的原路返回了。
其实方昭很想看看这年轻人识海里的光阴长河,可惜自己才洞玄境,还没有凝练出那阴神来,于是也只能作罢。
此番回去之后将柳慧王元二人的底细查探清楚,收录存档,也就交差了。
萧木望着方昭离去的背影,这才惊觉后背出了一身冷汗,见方昭没了踪迹,就在附近找来了柴火,生火烤熊肉,吃饱喝足便要挪窝了。
自己的养伤、修炼之地那能让别人知道。
而且储物手镯里那叠符箓,也要弄清楚都是些什么功用,否则在遇见这等以境界压人的货色,完全没有还手之力,最好里面有什么护持类的符箓,也让自己安心睡个好觉。
至于这方昭的告诫,需要去理?只要功法厉害,杀力足够,是不是魔功对于萧木来说根本没两样。况且自己哪里有得选择。柳慧有一句话说的对,野修就是老天爷给什么就吃什么,还生怕错过半点的可怜人。
萧木无依无靠,无门无派,不是野修是什么?
不一会儿,烤肉飘香,那怕没有任何佐料,萧木也就着冰雪大口吃了起来。食物对于他来说,只有果腹一个作用,至于口味如何,重要么?
萧木烤了很多熊肉,除了吃,也当做干粮备了一些,至少够自己数日不用为吃食费神。收拾妥当,萧木用雪盖住了火堆,便继续往荒山深处走去。
终于在一面山崖上,看见了一个不大的溶洞,此处容身在好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