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婴忧已然急不可耐了。
“将当日谋害哀家的凶手逮捕入宫!”
这一声兴奋与忿毒混为一体的命令登时骇住了眼前众人,他们明显退却。
眼下之人乃是裴婴忧蓄意遣开司尘暗中召来的宫廷侍卫,显而易见,他们就是一群草包,哪怕裴讳赶赴外地,这群人仍是畏葸相国威严所带来的深远影响。
这是太后预料当中的事情。
“如今摆在你们眼前的只有两条路,一条便是替哀家办事,事成之后你们将得到一笔优渥的酬劳,另一条,便是去死。”
死亡被太后轻描淡写地带过,不冗杂任何威吓,甚至会让眼前人油生一种错觉,太后是在怂恿他们选择后者,可如此做法,无疑加深了众人对后者的莫名惊恐。
“太……太后……万一……万一相国归来怪罪小的们该如何是好?”
“你们不过一群臭鱼烂虾罢了,相国到时就算怪罪也只会径直寻哀家的不是,哪儿轮得着你们?反正你们此时抗旨不尊的下场便只有死路一条,如若顺遂办成了哀家交代你们的事,不仅能得到雪花白银,还有活下去的可能,孰轻孰重你们自己定夺。”
裴婴忧活学活用,将昨日裴讳辱骂自己的‘臭鱼烂虾’强加于今日之人的头顶,心中莫名多了一分快意。
紧接着,本属于太后的尊荣威严再度于她眼角扩张,但见女子冷光一瞥,谈判的语气遽然化为严酷的质问。
“再说,哀家可是太后,将谋害哀家的犯上者逮捕归案何错之有啊?”
太后的指尖在手中那冒着热气的茶盏上敲了三敲,下头之人则不自觉地随之抖了三抖。
最终,他们的心底有了答案。
相国府。
裴讳一走,裴媚算是彻底安下了心来,双膝在敷了膏药的情况下始终泛着淤青与疼痛,对于一个柔肤弱体的千金而言,这属实是莫大的苦楚。
王莺心疼得紧,近日来面上的粉脂都淡去了不少,相府的空气总算是清爽了些。
“媚儿,可还疼?待为娘帮你揉揉。”
王莺刚伸出的手当刻被裴媚撇了去,但见她一副怫郁模样,忿懑纠缠着她的眼眸。
“裴婴忧这该死的贱人!如若无了她,我怎的会受这等罚责!”
她这番怪罪未免太过无理,其中却也不乏对当日温瑾烨挺身相救所引申的嫉恨。
“媚儿,如今先将身子养好再说,你这身子如何禁得住一夜的跪啊!你放心好了,如今就连你公然谋害太后也未被怎样,日后想要收拾那小妮子岂不是轻而易举!你还惧个甚!来来来,快让为娘帮你再多上些膏药。”
王莺伸出的手再度被裴媚所撇。
温瑾烨当日的行径至今仍令裴媚记忆犹新,叫她如何咽得下自己的郎君被旁人夺走的恶气,要知晓,那之后温瑾烨可是亲身横抱着裴婴忧入宫的!这是何等的殊荣!她何等的朝思暮想啊!如今竟被她最为厌弃的女子轻松掠取!
“贱人!贱人!”
裴媚双拳紧攥着,情绪似乎陷入了死胡同,怎么想怎么气。
瞧着自家女儿如此不爱惜自己的身子,王莺只能在旁干着急,心底便亦对那裴婴忧生了无尽的尤怨。
这母女娘的逻辑便是何人妨碍着她们,何人便是罪人。然而如今那罪人的爪牙却气势汹汹地寻上门来了。
此时,一阵急遽的脚步声传来,勉强将屋内二人的思绪移了开,只是当她们的目光方落至门处时,那门竟猛地一声自己开了,扑入眼帘的是一群手执兵刃的宫廷侍卫。
“好大的胆子!相国千金的闺阁岂是你们这群刁民肆意乱闯的!”
王莺虽未明白眼下是怎的一回事,却摆出架势斥骂一通。
下一刻,几个相国府的看门守卫慌忙奔了进来,由于太过发急,脚下沾了雪,刚进门便摔了个大跟斗。
“你们这厮成何体统!莽莽撞撞的,还将这群没规矩的东西放了进来,当真想要本夫人家法伺候吗!”
“二……二夫人!我们也是没法子啊!这群人非说是太后下的令,说完便一个个硬闯了进来!追都……追都追不上……”
小厮们‘扑通’一声跪地,气喘如牛,这副窝囊模样任谁瞧见都来气。
“简直岂有此理!这贱人一瞧爹爹出外办事,便弄出如此大阵仗,怎的?她这是想要来抓我吗!这贱人如今胆儿竟这么肥!”
裴媚猛地将手边的东西砸向地面,猖獗小姐心底的气焰更甚了,可她并不相信凭自己的身份这群人敢动自己一下。
可事实往往出人所料,在这群侍卫语毕‘小的奉太后之命前来捉拿神女祭公然行凶者归案’后,他们竟当真将榻上的裴媚围堵得水泄不通,任凭王莺如何招来了府中侍卫对峙,他们也不肯放松一下,随即一人取出绳索,对里头挣扎着的小姐进行力气压倒性的绑缚。
眼下发生的一幕是府中任何一人也无法相信的,因为裴讳在世期间,裴家人不可能遭受如此待遇,绝对不可能。
然而这一幕如今实实在在地发生于眼前,侍卫那看似大胆的行径言辞无一不是出自裴婴忧之口,她一早便料到了府邸中人定会不顾一切阻拦,而她则要求侍卫不顾一切擒捕,凡事皆可赖在她一人的头上,如若此般探囊取物的事情都办不到,他们便可死了,就这么简单。
此时,呼喊,挣扎,辱骂,推搡,阻隔,器物碰撞间掷地之音,利刃出鞘之声,混杂着搅和在一起,整个屋阁竟呈现出一派市肆的蜩沸,好不热闹。
这动静不多时便惊来了府中众人,迎来的下人急急阻截,却因侍卫亮出的剑光退却,赶热闹的主子们除却裴显以外皆在一旁看戏。
大房的裴清怡甚至还扎在人群堆里起哄,恨不能这事再闹得大些,也好解了终日幽居闺阁的寂寥,更何况大房之人早就瞧受宠的二房不顺眼许久了,却实在未曾想裴婴忧那小妮子竟真敢将魔爪伸了来。
裴清怡身旁的吕蔓冷眼旁观一切,虽是主母却闻所未动,眼底反而冗杂了些乐祸幸灾的意味。
紧接着仓促赶来的是三房,江氏。她身子骨单薄,瞧着眼下乱作一团的光景,含颦轻咳了几声,根本插不上话。
“你们这群没规矩的东西!我的妹妹也敢动,当真是活不耐了吗!”
裴显登时拔剑出鞘,凌厉的剑锋直指宫廷侍卫,然这群侍卫皆是裴婴忧遴选过的,个顶个的好手,击败非武将出身的等闲之辈根本十拿九稳,可裴显却是裴家唯一的男丁,他们不敢伤害,只是纯粹地阻隔他的攻势罢了。
“娘亲!哥哥!救救媚儿,这群下作东西此番定要将媚儿带去那贱人的面前!万一……万一那贱人当真迷了心窍伤及媚儿,媚儿可该如何是好啊!”
此时,裴媚才愈发意识到了事情的严峻,眼下这个个冷峻的面孔似是在藐视一切,他们根本不惧相国府的威势!就宛若后头有什么剜人五脏六腑的目光在死死地盯着他们,一刻也不停息地盯着他们,他们非做不可似的。
可裴媚殊不知这一切的一切,包括侍卫们无所畏忌的面容皆是裴婴忧蓄意叮嘱的结果。不能露怯,尤其是在相国府这群骄横惯了的人面前,更要显露出遇神杀神,遇佛杀佛的气魄。
这气魄着实达到了预想之中的效果,混乱,焦炙,惶恐充斥在相国府邸上下,彻底打破了以往的井然有序。
裴婴忧心满意足地望着眼下这绝美的光景,唇角勾勒出一抹阴恻但欣慰的笑意。
没错,这府中的确有什么东西在死死地盯着那群硬着头皮而上的侍卫,正是太后那双如暗夜魅影般予人心悸的双目,此时她正在混乱的后方藐视着这一切,这早该发生的一切。纷乱本不应只停留它处,险恶的相国府邸才应为它的容身之所。
作恶的女子发出一声冷笑,目光流转于挣扎反抗着的裴媚之身。
以往这自诩尊贵的千金此时此刻竟乌丝错乱,扬声恶骂,反抗时的嘴脸无疑乃狰狞的,这是一张全然同尊贵毫无干系的嘴脸,裴婴忧真想取上一面铜镜让裴媚好好瞧瞧她此时的狼狈貌。
“好你个裴婴忧!如今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你这下作东西竟敢公然擒捕起我来了!”
她的喝斥袭来,登时令悉数目光穿行过眼下正发生的一切混乱,随后惊愕地集结于裴婴忧一人之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