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一墨其实是一个不太愿意向人敞开心扉的人,对她来说这世上能无话不说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宋河生。但向挚帮了她,而且自进入材料学院蹭课以来,向挚总是真挚而坦诚地待她,不管她的态度是如何拒人千里。
她琢磨着要不要把研究羽毛的事说给他听,这时听见有女孩儿叫向挚的名字,远远看见一个扎马尾的女孩跑过来,模样就是学生证上照片里的样子。
“向挚!”女孩跑上前来,微微喘着气,回头打量一下陈一墨,展颜一笑,“向挚,你是给这位小学妹借学生证吧?”
向挚把学生证还给她,“是的,谢谢你,骆雨舒。”
“谢谢。”陈一墨也礼貌地说。
“不用这么客气啊?一起去吃饭吧?”骆雨舒笑着邀请陈一墨。
“不了,谢谢,我还有事。”陈一墨直觉,自己可能是多余的那个。
“那好,下次我们再一起。”骆雨舒笑着把向挚拉走远了。
向挚轻轻甩开她的手,“我也有事,先走了。”
“向挚。”骆雨舒笑问,“你喜欢刚刚那女孩儿是吗?”
“没有,别胡说,人家有男朋友的。”
“那又怎么样?她男朋友也是我们学校的吗?有你帅吗?”
帅吗?向挚脑海里浮现出一个人影:总是穿着黑乎乎的衣服,总是带着帽子和口罩,有时候走快了,似乎还有些高低脚。
他不知道那个人帅不帅,他根本就不知道那人长什么样子。
“肯定比你帅!你都不敢说话了!”骆雨舒笑他。
陈一墨的心情很沉重。
实验室现实的一课,将她进入大学以来的勃勃雄心摁到了谷底。
钱,她要很多钱,许许多多的钱。
她觉得自己终这一生也不可能建起一个实验室了,更何况,还要做实验做研究,每一次的研究都是钱。
而且,第二个学期材料学院的课程,她学起来明显比上期更吃力。她一个文科生,又是业余挑空闲时间去蹭那么一周几节课,怎么能学好?
人在钻牛角尖的时候,很容易崩溃。
她的初心无论用多长时间,她慢慢地学,慢慢地研究,哪怕用几十年,一辈子,总能研究出法子,找到最合适的材料,在这一刻也随之崩溃了。
她在宿舍里躺了一会儿,起身把材料学院的教材拿出来啃,一行一行地啃,可是没有一句话能进入她脑袋,慢慢地,似乎连字都不认识了,变成一个个陌生的字符在嘲笑她。
室友们不知说起了什么事,嘻嘻哈哈地笑着。
她怕自己情绪控制不住,在众人面前出丑,合上书,疾步走出宿舍,而且越走越快,慢慢变成了跑。
不知道去哪里,跑到操场,便开始围着操场跑圈。
风呼呼地吹在脸上,将往事一幕幕掀起。
她举着小锉刀在老头儿面前傻乎乎地一遍遍问“这是什么”
她兜着满满一衣兜枇杷蹦蹦跳跳回家,回头,大黑和老头儿在门框前站成一副画
她拉丝拉不匀,老头捏着小棍子敲她的手背,骂她笨丫头
她在陈家低眉顺眼准备退学,老头儿神仙一样出现,说从此供她上学……
还有,还有,说不清的往事,最后化成一片火海,熊熊燃烧,她在浓浓黑烟里咳着呛着大喊,“老头儿,老头儿,大黑……”
“陈一墨!陈一墨!”有人抓住了她的手臂,大声叫她的名字。
她重心不稳,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倒,是来人,用力托着她,她才稳住脚步,抬头,眼前是向挚焦急的脸。
“陈一墨,你怎么了?”
她有些恍惚,不知今夕何时。
“陈一墨,你哭了。”
是吗?她低头抹了把脸,手心里满是水。
“陈一墨,你有很多很多故事,我不想窥探你的秘密,你可以什么都不告诉我,我只是想帮你,而且,我觉得,或者,我可以帮你。”
“我……”陈一墨微微张口,心口火焰般炙烤着,还没从那场火海里抽身出来。
“你是想做什么实验?还是想研究什么?陈一墨,你自己办不到的,材料学科很复杂,就凭你每周上两节课是万万不够的!”
一语击中她的心。
她蹲下来,抱着头,火焰和书本上的字符交错在一起,最终,书页和字符都被火焰烧成了灰烬。
向挚在她身边席地而坐,“陈一墨……”
她忽然抬头,“我给你发工资好不好?”
“嗯?”向挚愣住了,“你……说什么?”
“是,我的确要研究一样东西,我要造一种材料,我也知道我自己不行,我给你发工资,你帮我研究?”陈一墨忽然就坚定了,“我聘用你,但是我们要签保密协议。”
“陈……”向挚没想到事情发展变化得这么突然,“陈一墨,你……你知道新造一种材料多复杂吗?有的项目研究了几年十几年的都没成效,你想想啊,爱迪生发明灯泡的时候,实验了1600多次呢,这可不是一月一年的事,所以,你这工资……”完全开不起嘛。
陈一墨点点头,站起身就走。
“陈一墨。”向挚跳起来,拉住了她,“你别走啊,我的意思是,我帮你,但是我不要工资。”
陈一墨摇头,材料、实验都要钱,她从不欠人。
“真的,我们可以想一个更妥当的合作方式。”
陈一墨回头看他,他用力点头,目光澄澈而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