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的时候,柳铭淇还在小佑村吃了顿午饭。
本来他不想麻烦人家的,可谭子强哀求着,请他一定要接受一下小佑村的敬意,所以柳铭淇不得不留下。
毕竟这生意都还没有开始做,你就不给人家面子,他们小佑村村民们的心也放不下啊
小佑村因为大部分青壮都在柳铭淇的造纸工坊干活儿,还是能拿不少的银子回来补贴家用的。
因此在谭子强家里吃的这顿饭,有鸡有鸭,还有一条大鱼,味道虽然一般,但胜在食材新鲜,柳铭淇也多吃了两口。
当然了,身边的大柱和樊山两个饭桶是不会浪费粮食的。
整整一桌子的菜,外加一大盆的米饭,都被他们最后扫荡一空,看得在门口偷偷眺望的一群小萝卜头们目瞪口呆。
小孩子们的日子虽然改善了,可这样大口吃肉大口吃饭的日子,也是很难得一见的。
骑着骏马出了小佑村,转而上了官道,柳铭淇三人慢悠悠的任由马儿走,也算是消食了。
今天天上下着小雪,不过还没有在官道上堆积起来,自然也不会路滑。
官道中间的大道上面,马车不断的奔驰而过,显得一副忙碌的景象。
稍微靠外面一点的,就是柳铭淇他们的“慢车道”了,上面有骏马、牛车、马车等等,速度都不快。
老百姓们行走的道路,一般是靠着官道修建的,那里就要泥泞难行得多了。
柳铭淇也看到不少老百姓挑着担子和箩筐,从京城里、或者是附近的集镇上面卖菜归来。
大康的商业非常发达,所以像是陆贵这样的小商贩很多。
他们通常天没亮就去各个村子里收菜肉果蔬,然后统一带到城里去卖。
小商贩靠着薄利多销赚钱,村民们又可以不用折腾跑太远,这倒是两全其美。
但也肯定有人不愿意让中间商赚差价,所以自己辛苦的肩挑背扛,跑十几里路去辛苦卖东西。
“今年天气看起来倒是不太冷。”柳铭淇顺口说道,“这也好,在城外的那些灾民们,缺衣少粮的,要是再来大雪连天,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们搭建的是简易的房屋,本来就不是为过冬准备的。”大柱说,“不过就算下雪,也好歹有屋子可以遮挡一下,再加上有饭吃,肯定能捱过去的。”
“所以说也不能埋怨苗炎拼命的捞钱啊。”少年感叹了一句:“如若不是苗炎,今年冬天不知道得饿死多少人!”
想要朝廷管这么几十万张嘴巴,肯定是不大现实的,他们一天都能吃完一座山一样的粮食。
苗炎用“以工代赈”的方法,拼命给他们找活儿做,从而发给他们高额的薪酬,这就让这些灾民们有了买米、买麸糠粥的钱,从而养活自己跟家人。
甚至于负责总工程的巫夜霜小姐姐,还让灾民们干活儿的时候可以吃两顿饭,这就进一步的推高了成本。
这些钱单靠朝廷是得不来的。
苗炎只能主动出击,去不断的获得钱财,从而补贴进这个无底洞。
他处罚肥皂和花香精油的冒牌商人,一口气榨了一百七十万两银子,也正是源于此。
上面的丞相和皇帝都知道,所以面对一些弹劾和不满苗炎“行事酷烈”的声音,他们都装作没听见,不给苗炎任何处罚。
“苗大人是一个好官。”
沉默寡言的樊山难得的说了一句。
他是吃过苦的人,更知道什么才叫好官难得。
有没有苗炎,逃难到京城的灾民们的命运,绝对是不一样的。
“山哥你……草!”
柳铭淇正扬起了马鞭,想要跟樊山说话,忽然间樊山就扑向了柳铭淇,把他从马上拽了下去。
可樊山同时也没有松开缰绳,两匹马跟着顺势倒在了他们跟前。
少年才惊呼一声,就听到“嗡嗡”的怪异声音。
只见大柱也以一种怪异的方式跟着滚落下来。
随即一阵从天而降的黑雾便笼罩住了三人的马儿。
“哧!哧!哧!!”
无论是骏马还是三人的身上,无不是插上了箭矢。
本身柳铭淇身上压着有樊山,奈何樊山个子很矮小,根本没办法把柳铭淇给罩住,所以柳铭淇的手臂上和腿上插上了三根箭矢,痛得他哇哇大叫。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柳铭淇的手臂和大腿都有些麻麻的感觉。
但樊山和大柱比他更惨,背上几乎都插满了箭矢。
可是,说是迟那时快,樊山二话不说,翻身起来双手扛起柳铭淇,想也不想的往官道正中飞速行驶的马车扑去。
“啊……”
一辆马车的车夫问都来不及,被樊山给踢下了车,樊山把柳铭淇放下,自己赶紧的控制着已经方向偏离的马儿,让它回复正常行驶。
柳铭淇被摔在了车板上,痛楚之余,看到樊山背后插着的箭矢,真是颇为触目惊心。
奇怪的是,樊山手臂上的两支箭正在不断的渗出血水,可他背上却一点血迹都没有。
啊!
少年这才恍然大悟,他和大柱都是穿了软甲的!
自从上一次西邱村事件后,大柱就被裕王妃命令穿上了软甲,虽然穿上有点不舒服,但好歹是一重防护。
难怪射中了那么多箭都还能跳起来!
对了,大柱呢?
柳铭淇回过头一瞧,却没有看到大柱的影子。
悲催的是,他不但没有看到大柱的影子,反而又看到一阵黑云飞一样的袭来。
“又来了!”
柳铭淇只能大吼一声,想要让樊山重视。
樊山果然也重视了。
他一狠心,直接把拉车的两匹马儿的缰绳一拉一扯,它们的脑袋就别扭的转了个向。
就这么一个转向,直线行驶的马车车厢忽然一扭曲,横在了官道上。
但这样猛冲的力道怎么可能忽然停止?
所以马车直接翻了过去,带动着马儿也倒在地上,还翻滚了一圈。
车厢里面掉出了一堆的货包,也不知道装的什么东西。
趁着这个功夫,再次跳起来的樊山,顺手抢了两个货包顶在他和柳铭淇头上,再带着柳铭淇紧紧的靠着车厢的边缘,形成了一个从后面看不到的三角形。
“哧!哧!哧!”
第二波的利箭再次射在了马儿和车厢上,数目竟然不下于数十支。
然后柳铭淇便听到了后面的马儿嘶叫声,“蓬蓬蓬”的撞击声中,形成了一个连环撞的车祸现场。
惨叫声一时间也不绝于耳。
樊山一只手握着短刀,但却忽然眉头一皱,转而看向了柳铭淇:“殿下,我看看你的伤口!”
说着,他不由分说的直接用刀子划开了柳铭淇的冬衣,再用手“嘶”一下的撕开,将柳铭淇的伤口果露在了寒冷的空气中。
少年打了个哆嗦,不过冷风吹过来,却有着一股刺骨的爽快,好像能冻掉伤口的疼痛一样。
“有毒!!”
樊山咬牙切齿的叫了起来,在柳铭淇还没反应过来之前,他从腰间的锦囊之中掏出了一个小瓶。
用嘴拔掉盖子,樊山将里面的液体浇在了短刀刀刃上,“殿下,得罪了!”
柳铭淇此时看到自己的伤口周围乌黑,流出的血也是黑色的。
少年心头正在恐慌之际,忽然听到这话,抬头想问他要干什么,后脑蓦的一疼,立刻失去了知觉。
樊山也是狠人,直接拿着短刀,把柳铭淇手臂上的箭头和肉一起给挑了出来,黑色的血直接就飙出。
就算在昏迷之中,柳铭淇也疼得颤抖呢喃了一声。
好几秒钟之后,血液才变成了红色。
樊山这才把小瓶里的消毒酒精倒在了伤口上。
“啊……”
“啊!”
两声叫喊都是柳铭淇叫的。
第一声是被痛得活活又清醒了过来,第二声则是又被樊山给打昏了过去。
如此的过程重复了三遍,等到樊山用锦囊的干净棉布给柳铭淇包扎好,他自己已经满头大汗,脑袋眩晕不已了。
樊山很庆幸之前柳铭淇让自己随身必须带着这种医药包,里面不但有消毒酒精,还有蒸煮过后消毒的棉片,还有同样消毒的扎布,否则根本不可能暂时把伤口处理好。
看着满地的鲜血和柳铭淇苍白的脸色,已经快力竭樊山的越发的紧张。
他自己不怕死。
这条贱命在十年前就该死了,只不过是挣扎着活下来。
但殿下却给了自己一个完全崭新的生活,王妃娘娘还给自己娶了个媳妇儿,让自己每天回去有热饭吃,有一个温暖的家。
这是樊山做梦都没有想到的美好。
王府亲自为他主持婚礼,成亲的那一天,樊山就暗自发誓,这条命就是殿下的了,谁要伤害世子殿下,只能从自己的尸体上踏过去。
现在,便是他实现自己承诺的时候了。
哪怕是死,他也要拼命守护世子殿下到最后一刻。
为此他还勉力的灌了自己一口酒,让自己体内能充满热量,不至于越来越眩晕。
就在此时,忽然从混乱的车祸现场扑了一个人过来,边跑边大吼。
“殿下!殿下!?”
听到声音,紧紧护住柳铭淇的樊山,才松开了手里即将挥出去的短刀,另一只手顺手扔了支箭矢到天空中。
“噗!”
大柱跳到了倒下的马车前,看到了柳铭淇手臂和大腿包扎着,人都昏迷了过去,并且现场满是血迹跟箭矢,心头都紧了。
“殿下?殿下!”大柱肝胆欲裂,“樊山,殿下是怎么了?”
看到了大柱虽然也是身上手上腿上扎着箭矢,可仍旧充满力量的样子,樊山松了一口气。
依照大柱的近战能力,哪怕是手上没有惯用的铁棍,二三十个精锐军士在他面前也讨不了好。
现在后面那么多车马严重毁坏阻塞,那些神秘的杀手们无论是想要射箭,还是想要冲过来再杀人,都已经是失去了先机。
已经极度疲倦的樊山,勉力说道:“箭头有毒,我已经做了处理,殿下应该没生命危险。你去旁边拦车,我们带着殿下赶紧走,不能耽搁了!”
大柱先拿着手指在柳铭淇的鼻孔探了探,长出了一口气,满是汗水和泥土的脸上,满是坚毅,“山哥你等着,千万不要睡,守护好殿下,我马上来!”
他站了起来,一边扯下自己背后的箭矢,一边连滚带爬的冲到了旁边的慢车道。
中间车道的严重车祸,已经波及到了慢车道的地方。
在距离这边十来米的地儿,就有三辆略微破旧的马车撞在一起,但它们的马儿却没有受伤,只是顺着缰绳纠缠到了一块儿,动弹不得。
大柱手提着小刀冲了过去,那狰狞的样子让几个马车夫吓得尖叫起来,转身就往后面跑。
大柱没有理会他们,三两下的斩断了纠缠的缰绳,迅速的牵了两匹马儿过来。
“上马!”
大柱大喝着。
他生怕第三轮的箭雨袭来,让已经昏迷的柳铭淇避无可避。
也怕杀手们追杀过来,自己挡不住他们,把柳铭淇陷入更加危险的境地。
所以樊山抱着柳铭淇一上马,他就在两匹马的屁股上割了一刀。
疼痛之下,马儿嘶叫着飞速脱离了官道,往不远处的一个小镇冲刺而去。
只要进了镇子,且不说周围有衙役们巡逻,单说那里的环境,就足够让大柱发挥,从而固守待援了。
不至于像是这里,四面一片空寂,遮挡物都没有,更没有救兵,呆在这里都能被人用箭支活活的给射死。
两人根本不敢顺着官道往帝京府跑,万一杀手们在路上还有埋伏,已经受伤了的他们,下一次就不可能再这么幸运了。
这里距离小镇也就两里左右,马儿吃痛加速奔跑了一小会儿,便直接冲进了小镇之中。
看着浑身是血的三人,小镇上的商户、商家、居民们纷纷惊叫躲让。
大柱停都不停,直接率先冲到了一家砖瓦客栈跟前。
时间急迫,他也来不及多选了,这种四周封闭又不是木质结构的房子,最适合他防御。
“嘶~~”
马儿被勒得疼痛不已之际,在几个小二和掌柜的惊骇欲绝眼神中,大柱已经跳了下来,冲到了门口。
“裕王府小王爷遇刺!尔等赶紧避让,等候羽林军来援处理!!”
大柱的吼叫声音,充斥着整个客栈大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