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魏宁手里接过一杯泡好了的茶,魏忠贤慢慢的抿了一口。
唇齿留香,回味甘甜,的确是好茶,也是好手艺。
只可惜魏忠贤现在全副心思都不在这面,因此只是机械的品了品。
到了这个地步,魏忠贤已经没有任何理由怀疑魏宁和自己的关系了。
时间和地点完全吻合,只要再把最后几个条件对,那此事就板钉钉了。
他放下茶杯,意有所指的开口道。
“掌柜的,你说你这年纪轻轻,居然能够从太原府那么遥远的地方来到京城做买卖。”
“你这也是够辛苦的,难道你父母不会担心吗?”
魏宁也是没什么事儿,看面前这位顾客面相还挺和善,也就当是聊天抒发一下胸臆了。
他摇了摇头说道:“也是两个月前,就在我生辰之后不久,家母就因病去世了。”
话音落下,魏忠贤心里就不由得咯噔一声。
悲伤,痛苦,一股酸水从内心深处翻涌来,甚至让他有种想当场流泪的冲动。
虽然在看到魏宁的那一刹那,魏忠贤的心里就早有预料。
但在真切听到自己妻子已经因病去世,十几年前分别,至此阴阳两隔,再也没有相见的可能。
人非草木,孰可无情?
即便冷狠辣如大明九千岁,在真正触动他的事情,也同样与常人无异,甚至比常人反应要更加激烈。
而在魏忠贤心绪激荡之际,魏宁顿了顿之后,又继续说了起来。
“至于我父亲,自我出生起就没见过他,当年家母尚在怀胎之际,因为肃宁县遭灾。”
“家父北做工,这一别就是十余年,家母临终之际还千言万语嘱咐我,让我到京城来寻一寻。”
“所以即便太原府和京城之间路途遥远,我也无论如何得来看看,想知道我这素未谋面的父亲到底长什么样。”
就这么几句话。
魏忠贤险些泪崩。
到此他已经能够确定,眼前这个名叫魏宁的年轻人,就是自己十六年来从未谋面过的亲生儿子。
“想来看看素未谋面的父亲到底长什么样。”
这句话更是让魏忠贤当场破防。
一想着孤儿寡母,在如此艰难的世道下相依为命生活了十几年。
在母亲死后,年幼的儿子又独自一人,不远千里从太原府来到京城。
这瘦弱的身躯一路风吹雨打,日晒雨淋,就只为了找到从没见过的爹。
这是何等的心酸和可怜。
而自己这个当爹的,却在儿子出生之前就已不见踪影,这么多年完全没尽到当爹的责任。
他在皇宫吃好喝好,从者无数。
儿子却遭受如此艰难。
一想到这儿,魏忠贤真想当场站起来给自己甩两个耳刮子。
瞧瞧这办的什么混账事儿!
不过不幸中的万幸,自己终究还是找到了亲生儿子。
虽然有些迟到,但终归不算太晚。
漫长的人生中,还留给了自己很长的时间去弥补。
……
魏忠贤心绪翻涌,甚至一度红了眼圈,如此剧烈的反应,反倒让魏宁感到有些懵逼。
好家伙,自己随口陈述了几句,他作为当事人都没这么大反应,这个客人情感这么丰富的?
他忍不住往魏忠贤的茶杯里续了一些茶水,然后用手在眼前晃了晃。
如此动作,才让魏忠贤清醒过来。
看着魏宁脸满脸的疑惑之色,魏忠贤强笑着解释道:“说来也是有缘分,我也是肃宁县一带的人。”
“当年的灾荒我可是亲身经历过,所以现在听掌柜的你这么一说,难免心有感触。”
魏忠贤的解释,让魏宁不由的眼前一亮。
他拍着巴掌,颇有些欣喜的说道:“没想到老哥你居然和我是同乡,那今儿还真是撞大缘分了。”
对于魏宁来说,他在这偌大的京城半个鬼都不认识,难得碰一个有同乡关系的,认识一下又何乐而不为呢?
看着魏宁脸那满是洋溢的喜悦情绪,魏忠贤反倒负罪感更重了几分。
瞧瞧,又是他这个当爹的没做好。
只不过是碰到一个同乡,就能够让自家儿子如此高兴,可见京城生活并不顺畅。
联想到魏宁为了能够在京城生活下去,就连寻找亲生父亲的玉佩都要当掉,可见生活到了何种窘境。
自己这个当爹的,是真的太不称职了,枉为人父!
心中哀叹了一阵之后,魏忠贤才勉强的收拾起了情绪,顺势说道。
“你我同乡,你也别叫的那么生分了,我长你不止一轮,托大你称呼一声九爷便好。”
“至于你失散在京城的父亲,把他名字告诉我,我帮你找一找。”
“毕竟在京城混迹了有些年头,我还是有点人脉的,总比你一个人势单力孤要好得多。”
魏忠贤话音落下,魏宁不由得浑身一震。
这话说的有道理啊。
想要在京城这茫茫人海中寻找一个人,没权没势没钱的情况下,和大海捞针有什么区别?
有人帮自己,这是再好不过的了。
因此他立马拱了拱手。
“家父名叫魏通,应该是十六年前到京城来的人。”
“九爷若是能帮我找到,我必感激不尽,引为大恩!”
听到魏通这个名字,魏忠贤心里最后一块石头彻底放下了。
他原名就叫魏通,只是进宫之后改名为李进忠,天启皇帝登基后,又赐他名为魏忠贤。
时至如今,皇宫里早已没有人知道他原本的姓名了,当年那几个知情的太监,如今早就已经是白骨一堆。
所以能够说出这个名字的,除了是自己儿子,其他断无可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