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级又开始了第二次大调位,不知班长怎么知道了云享跟燕子很要好,居然把她俩排成了同桌。云享一听到这个消息只感到惊讶,却高兴不起来,按理她应该高兴啊,可是云享心里却隐约地预感到不祥,有更多的时间在一起~多么难得~~然而这一切仿佛都隐藏着危险,是什么危险呢?云享又想不出,听天由命吧。
果然,开始的日子好极了。云享和燕子都没有各自的同桌需要应付了,上课、自习……时刻都在一起,别人没有任何间隙可以插进来,连她俩后排的男生都羡慕地说:“你俩真是好!”
可是,燕子粗枝大叶的作风更多地暴露出来,她常常借了云享的文具、参考书、笔记本等等又不记得还给云享。虽然云享刻意容忍,还是对东西老找不到而且往往在燕子那找到而且燕子不积极配合寻找感到恼火。
另外云享的成绩也日益严重地下滑,已经跌出班级前十名了。云享焦急地摒弃了晚上与燕子在宿舍的撕守,下了晚自习就开始往自习教室跑。燕子好像很不喜欢去自习教室或者她是根本就懒得去,总是猫在宿舍里,宁肯耗费大量的蜡烛来看书学习。
慢慢地,云享和燕子的摩擦越来越多,在爆发了一次剧烈的争吵后,她俩不说话了。朝夕相处却不说话,那是怎样一种尴尬!云享觉得痛苦极了,她不明白往昔的温馨怎么一下蜕变成了冰冷。一次偶尔在一本杂志(班级中总是悄悄流传着一些杂志,犹以鸿传播的最多)中翻到一句话“年轻的恋情,相处是负担,容忍是罪恶,妥协是痛苦”,这句话如一柄利剑直刺云享的心脏。虽然她心虚地辩解自己这不属于爱情,她俩都是女生,应该是纯洁的友谊!但那三句话形容的何其贴切,云享只感到无处不在的虚空,她犹如飘浮在大海中央,四周一片渺茫,看不到着陆的希望。
冬天来了,云享的鼻炎又犯了,无穷无尽的鼻涕永远也流不完,真不明白那小小的鼻腔怎么会产生那么多粘稠的液体。一次考试,云享已经用完了所有的卫生纸,鼻腔仍然勤奋地源源不断地生产出大量的粘液,云享别无他法,考试又不能跑出去擤鼻子,她只能每隔两秒就奋力地吸一下鼻涕,防止它们涌出来流到考卷上,眼看云享就要被自己的鼻涕憋死了,旁边突然伸过来一只手,是燕子那白皙纤长的手指,指尖擎着一张卫生纸,云享赶紧感激地接了过来。
基于此次救命之恩,她俩暂时和解了,却再也达不到往昔那种和谐。多年后社会上越来越流行的一句话“距离产生美”传到云享的耳中时,云享只能惨然一笑,她早就领教过这句话所包含的深切的具体的恐怖的涵义了。
好景不长,云享跟燕子又开始冷战了,差不多已经坚持两周没说话了,云享深切地感到身心具疲,无力维继,每天走向教室那张课桌都是痛苦,一下课她就逃也似的跑出去,哪怕不上厕所也要在伞一样的梧桐树下踯躅,呼一呼胸中的闷气。
一个没课的下午,云享回宿舍取书,看见宿舍里只有胖玉和鸿各自躺在床上看书。云享简单地跟她们打个招呼,边找书边聊了起来,不知怎么就聊到了班里的名次,云享面带愧色地感叹自己全班第五的日子怕是再也回不来了。
鸿尖锐地说:“我看是燕子拖累了你,你们俩太好了!”
云享犹如被打了一闷棍,诺诺地应答:“是吗?不至于吧。”
胖玉也搭茬道:“我看也是,你看她从来不去自习教室,还老抄你作业。”
云享尴尬地扶着桌子,望着窗外如伞的巨大梧桐枝蔓,象是自言自语地喃喃说道:“有一次我为等她给我的字条,几乎一夜没睡,就想趁她放字条的时候跟她理论清楚。”
“就是嘛!”鸿立刻激动地论述:“一夜不睡,你第二天上课能有精神吗?!能听好课吗?!这不就是严重的耽误学习吗?!我看你该和她来个了断了!”
了断!云享猛回头惊愕地看着鸿,胖玉咬着笔,意味深长地看着云享,鸿则是一脸的激愤与决绝,眼神中透着寒光。云享正欲张口,忽然看见几个同学走进了宿舍就嘎然而止,拿起书直奔自习教室去了。
决定性的时刻并不在当晚,而是数日后的一晚。
那一晚,云享正坐在自习教室里,沉浸在物理的迷宫中,突然有人用力推了她一下,吓得云享一哆嗦,笔都掉在了桌子上。云享气愤地抬头看是谁这么不小心,却诧异的发现居然是燕子,只见她一脸的焦急,扭着身子用娇嗔的哭腔说:“怎么办啊?!我的日记丢了!”
虽然她的声音不算大,但在安静的自习教室里无疑象一声炸雷,周围响起了一片嗦嗦声,云享觉得所有人似乎都转向她俩望着,云享尴尬地低声喝道:“出去说!”然后迅速站起身大步向外走去,也不看燕子是否跟在后面。可恨的是教室怎么这么大,云享在众人的注目中竟然走了那么久才终于到了教室外面。
静静的校园里只有知了在不知疲倦地齐声聒噪着,云享愤恨地揪着冬青的叶子,头也不回地问紧随而至的燕子:“到底怎么回事!”
燕子急急的说:“我要写日记时发现日记本找不到了,哪都找不到,那里面我写了很多~咱俩~~”她求援地抓住云享的胳膊。
云享决然地甩开她的手,冷冷地质问:“谁让你写那些!”
燕子这才发现云享的不对劲,虽然她俩还没从这次冷战中恢复和平,但她本以为云享一定会象以前一样,只要她一主动,云享就能重拾旧好,何况发生了这么致命的状况,她多希望而且也认为云享一定会是她坚强的支柱,即使无法帮她找回日记,也一定会温柔地安慰她,替她分担焦虑,她完全不能料到云享居然是这么冷酷的反应,她眼中本欲喷涌而出的泪水也募地凝固了,于是她惊异地问:“你怎么了?”并欲再去握云享的手。
云享敏捷地一侧身躲开了,并用充满怨气与责备的声音继续说:“你总是不知道保管好自己的东西!现在弄丢了,我也跟着倒霉!”
“这么说,你是不管了?”燕子的声音转成了愤怒。
此时教室里出来一个人,看见她俩站在门口,就好奇地看了几眼。云享立刻退到了树影里,使斑驳的树影遮住自己的面孔。
燕子却岿然不动,毫不在意有什么人经过,依然大声地说:“没想到你是这样的!”
云享厌烦地背过身,冲着树低声说:“我有什么办法,不是我写的,也不是我弄丢的。”
“知道了,以后不会再烦你了!”
云享听见一声狠狠抽打冬青树的啪啦声,转身看到燕子向宿舍的方向跑走了,她的身影总是那么轻盈,如果此时自己跑上去叫住她,一切都来的及挽回……可是云享看着那颀长的背影消失在路尽头的黑暗中,什么也没做,只是吁了口气,然后缓缓走回自习教室,瘫坐在自己原来的座位上。
此时的云享仿佛被抽空了一样,刚才的坚毅冷酷都消失了,拿着笔的手蔌蔌地颤抖,继而双腿、浑身都遭电击般地哆嗦起来,一个字也写不成。云享缓缓放下笔,长呼一口气,用手支住前额,好似在盯着书看,其实云享的眼睛已经完全被泪水蒙住了,她就这样无声地哭泣着,大部分眼泪都顺着喉管咽进了心里,以致她的心承受不住而剧烈地颤抖起来,胸腔也窒息得刺痛起来。也不知这样过了多久,直到自习教室熄了灯,大家都陆陆续续往外走,云享才醒过来,机械地收拾好书包疲软地走回宿舍。
到宿舍门口时,她迟疑了一下,终于下定决心走了进去。宿舍里烛火照常通明,云享径自走向自己的床,顺便扫了一眼燕子的床发现她居然不在。云享默然地铺床,一抬头,穿过胖玉的床看见燕子坐在春的床上和春低头说着什么。云享装作什么也没看见,继续铺好床,然后去洗漱。
这一夜,云享的心都在跟她捣乱,一直慌乱地瞎跳,她不得不连连地深呼吸,并用手按住心脏的位置,眼泪又凑热闹地从她紧闭着的眼角不断地涌出,流满了耳朵又溢出来湿透了脸颊两侧的枕巾。
云享甚至希望燕子象以前一样来找她……那么云享会不顾一切地妥协,然而一切都没发生。
燕子第二天请了病假,一直没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