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茹有些茫然地看着程玉婉,一会儿才低声道:“奴家愿意说实话,愿意作证。”
因为有了一次的经验,这次她说的略微顺畅了一些,一旁的女官记录了她的言词,并且按照指示多抄录了一份,这才拿去给程玉婉看。程玉婉不过略微扫了两眼就递给了一旁的绿翠,让她交给青湖。
“青湖姑姑看一下,可与她之前说的有什么出入吗?”程玉婉轻声手,青湖微微躬身行礼,这才接过了供词,低头认真的看了一边,然后道:“与宫女绣茹所说,并没有任何出入。”
她说着看向了绣茹,把那供词重新交给了绿翠,“你可愿意在这上面签字画押。”
绣茹脸上闪过一丝迟疑,挣扎了片刻才咬牙道:“奴家愿意。”她说着抬头看向了程玉婉,“只求皇后娘娘能够尽力,救奴家弟弟一命。”
“你放心,自然会给你们活命的机会的。”程玉婉转头示意,绿翠就熟练的拿了印泥过去,把那两份一模一样的供词放在了绣茹的面前。
绣茹低头看着上面的字,想了想,竟然没有用印泥,张口咬破了手指直接按了血手印在了两份上面。
程玉婉眉头微微一抖,示意了绿翠收起这些东西,就吩咐另外安排了房间给绣茹休息,除了看管的人不能少之外,还给她准备了热水和新衣服。
等到重新回到她的宫殿中,程玉婉这才转头看向了青湖,低声道:“如今虽然有了证词,可是毕竟是片面之言,这东西并不能彻底让俪妃无法翻身,说不定还会让陛下怜惜俪妃……”
青湖点头,算是把心放了回去。
本来她还想着该怎么劝阻眼前年轻的皇后娘娘放弃这个机会呢,俪妃在这后宫中独宠多年,并不是那么容易搬到的。当年的前皇后程玉婉,身后家世如何的得力,最后还不是因为太过于高傲,不屑于一些手段才被俪妃给扳倒,甚至害死的吗?
见程玉婉如今这般沉稳且不激进,青湖都为了这次威后挑选出来的皇后人选而庆幸。
也许这次,俪妃真的能够被扳倒呢。
青湖低声应了,又按照威后的意思交代了几句,见着程玉婉认真听了,心中就更是熨帖。最终,程玉婉才低声道:“这供词一式两份,还请姑姑送去给母后一份留着,另外一份,我就亲自存着。至于这件事情,就全部推脱到死掉的青穗身上,但是欣婕妤也有失察之处,降为美人就是了。”
青湖略微一思索就点头应了下,“奴家会转达皇后娘娘的意思的。”她收好了供词,行了礼后退两步,这才由着碧玉陪着出了椒房宫。
等到青湖出了椒房宫,程玉婉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略微想了片刻,然后才开口叫了绿翠进来。“准备纸墨,我要与父亲写一封信。”
“这个时候,给……”绿翠愣了一下,马上就明白了程玉婉话中的意思,迟疑了一下就马上吩咐了下来。程玉婉不过是略略几笔,写满了一张薄纸,就把字迹吹干,折叠起来放入了信封之中,然后滴上了蜡之后盖上了皇后专用的小徽章。
看着封口上的蜡慢慢凝固,程玉婉这才缓缓舒了一口气,派人去欣婕妤那边,让她也给家人写一封信求救。钱莲心如今已经是六神无主,全心全意的信着程玉婉,听了吩咐只不过迟疑了一下,就马上动手写了一封信,封好交给了来人。
等到程玉婉拿到了这封信,跟自己的那封信放在了一起掂量了片刻,然后看向了碧玉,“让人准备马车,之后你拿着本宫宫中的腰牌出宫一趟,把这两封信都交给父亲,他自然知道该如何办。”
碧玉愣了一下,“给老爷……”她连忙改口,“给陆大人,这是……娘娘,若是娘娘动用娘家的势力给陛下施压的话……”
“还用不着,不过让父亲做一个人情给钱家而已。”程玉婉挑眉,看了碧玉一眼,“你一个人出宫我不放心,就再带上宫中的两个小丫鬟一起出去。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一个时辰之后,碧玉就带着两个小丫鬟出了宫。而几乎是在她出宫的同时,俪妃、惠嫔和荣嫔三方就都得到了消息,至于威后自然也是清清楚楚的。
“无能就是无能,一出了事情,就想着她还有个好爹爹……”俪妃不屑了笑了起来,一旁的白晓小心翼翼的伺候着,连头都不敢抬。只听到俪妃继续轻轻嘲讽,“难道她陆琪不知道,当初的前皇后,就是因为屡屡利用母族权利压迫陛下,才让陛下愈加厌恶的吗?”
她说着轻声笑了出来,且越笑越得意,一会儿才顿住了笑声,双手紧紧握起,青筋暴起。
“若是本宫有一个好的母族,如今的后位岂会轮到那个贱人去坐!”她手用力一挥,矮桌上的那套青钱玉瓷的茶具就被扫落在了地上,碎了一地。
“娘娘息怒,是奴家伺候不周……”白晓马上跪下请罪,“还请娘娘爱惜凤体,不要为了不必要的事情而伤了身体。陛下向来爱惜娘娘,若是知道娘娘心情不畅,定然会担心的。”
她说话知情知趣,反而让俪妃的脸色好了一些。挥手道:“吩咐小丫鬟把这里清扫一些,你继续帮着本宫注意这宫中的一举一动。另外,让青莲吩咐小厨房准备些陛下喜欢的菜肴,晚上的时候,本宫陪陛下用膳。”
凌尘后宫空虚,又独宠俪妃一个,因此平日里面翻牌子几乎如同虚设。只是为了皇嗣血脉的重要性,宫嫔侍寝还是有敬事房登记造册的。
俪妃这边先是让小厨房预备了凌尘喜欢的菜肴,然后就沐浴更衣,精心打扮了一番整个人显得清新脱俗,如同一朵出水芙蓉一般。
凌尘晚膳的时候,果然来了俪妃处。
程玉婉得到消息时也不以为意。俪妃给凌尘吹的枕头风多到了她已经不用在意是否再多一次的程度,就算是猜测,她大约也是知道俪妃可能会说些什么。
不过就是她与晟美人情同姐妹,希望陛下能够为晟美人做主。另外就是,晟美人虽然位份不高,可是怀的究竟是陛下的子嗣,后宫之中竟然有人敢对皇嗣动手,只怕钱莲心也是被人利用的……她一个小小的婕妤又怎么敢如此胆大包天。
最糟糕的不过是俪妃隐隐把枪头对准了她,在凌尘心中埋下一根刺而已。
女人之间的争斗,无非就是这些把戏。程玉婉既然早已经不在乎凌尘的心意,自然也就对这点手段不屑一顾。若是论起在人心中埋刺,俪妃不过是隐隐暗指,而她手中却是有着真凭实据的。
到时候,看谁能够笑到最后。
一夜无梦,第二日一早,放下所有心事的程玉婉一醒来就是精神奕奕,跟前来请安的景臻说了会儿话,两个人又一起用了早膳,她这才带着柳絮言和张语嫣给威后请安去。
“昨日里面俪妃被翻了牌子,陛下体恤就免了她的请安。”程玉婉抿唇笑着,一点没有为俪妃掩饰的意思。威后的脸色顿时就有些不好看,“不过是仗着皇帝宠爱,竟然如此的骄纵。她真以为她是金枝玉叶吗?不过是……”
略微顿了一下,威后缓了缓神,这才省去了下面的气话。转而就又看向了柳絮言和张语嫣,“转眼你们两人也进宫有些时日了,可还习惯这宫中的日子?”
“平日里面与众位姐妹说说笑笑,倒也没有什么不妥的。”当着威后的面,柳絮言自然不能够像是回程玉婉的话一样骄纵,而一旁的张语嫣也笑着应了起来,道:“皇后娘娘很是体恤嫔妾们,日常起居无一不精细,怎么会不习惯呢?”
“皇后自然是好的。”威后满意地看了一眼程玉婉,伸手握着她的手道:“你也辛苦了,自你入主后宫之后,这后宫的庶务无比打理的妥帖。哀家也放心你,只是皇帝那边……”
“母后请放心,陛下是圣明之君,定然不会被奸人所迷惑的。”程玉婉连忙安慰威后,转头又看向了张语嫣,道:“如今后宫多了几位妹妹,想来以后陛下定然是子嗣繁盛。自不会让人独宠六宫的,毕竟,几位妹妹出身不是世家,就是清流,定然更能够规劝陛下勤于朝政……”
这话点到为止,程玉婉继而转了话题与威后说起了景臻的饮食起居,屋内气氛这次算是松快了起来。陪着威后说了半个多时辰的话,她这才起身告退。柳絮言和张语嫣也一起起身离开了威后宫中。
等到程玉婉上了轿撵,一旁的柳絮言却还站在自己的软轿边上,突然蹲下行礼,道:“皇后娘娘,嫔妾听闻,昨日里面,娘娘了身边的碧玉带着两个小宫女出宫给家中去了信?”
程玉婉回头,瞥了一眼柳絮言,才慢慢地道:“本宫说过,这后宫向来是不能够干政的,但是后宫与前朝却又是息息相关,你是聪明人,难道不知道这其中的厉害关系吗?”
轻声笑了一下,程玉婉不再停留,示意起轿离开。
等到她的轿撵消失在拐角处,柳絮言这才转头看向了张语嫣。
“你说,她是否是想着把我们当枪使呢?”
张语嫣微微摇头,“这我还真的是猜不出来了。皇后娘娘的心思向来不好猜测,自认识她到如今,难道你能够猜测到她究竟在想什么?”
柳絮言摇头,双眼微微一转道:“我那边家中刚刚送进宫了一些野味,不如你一起过去,就在我那边用午膳好了。”
这就是有话要与张语嫣说了,她略微想了一下,就点头道:“既然是姐姐相邀,妹妹自然是恭敬不如从命了。”
两个人这才上了轿,朝着柳絮言居住的方向去。
等到两人落座,宫女送上了茶水点心,柳絮言就挥手让人退了下去,这才看向了张语嫣。
“你向来比我心思多一些,你可相信,她陆琪是真的想要保住钱莲心那个没用的,还是……”柳絮言略微顿了一下,“还是说,她不过是想要利用这次事情,有些作为?”
张语嫣略微沉思了片刻,这才低声道:“依着我来看,她倒是像真的要帮着欣婕妤……”说着她又摇头,“之前说一直看不透她,并不是我的推脱之词,而是真的看不透。你可曾看出了,她似乎根本就在乎陛下的喜爱,甚至于对于俪妃都是可有可无的。虽然偶尔在威后面前给俪妃上上眼药,可是在陛下面前却是从未说过俪妃一句不是,哪怕是暗示都没有……”
“你怎么知道?”柳絮言听到这里就冷笑了起来,结果张语嫣一个眼神看了过来,她就明白了。
“依着陛下对俪妃的宠爱,若是皇后说了什么,只怕陛下早就翻了脸。前皇后的事情,入宫之前家里人也曾经与我说过……”她说到这里一顿,“那不是说明,她陆琪处心积虑的讨好陛下,想要取得陛下的欢心吗?”
张语嫣又摇头,“这才是我更不解的地方了,若是她真的想要讨陛下的欢心,想要跟俪妃争宠的话,又怎么会把钱莲心给送到陛下的跟前,又为何会提点我们,甚至暗示了威后……”
“所以我才怀疑,她是有什么阴谋诡计……”柳絮言烦躁的喝了一口茶,这才道:“难道说,真的要按照她说想的那样,让家人在前朝做些什么不成?”
“我看倒是不必了。”张语嫣低声说:“就算要做,也不是为了我们自己,而是为了钱莲心。”
“为她?”柳絮言忍不住冷声嗤笑了一声,“我脑子有病了,才会为了她让父兄为难!”
柳絮言的反应让张语嫣几乎想要翻白眼,不过她忍了忍,然后才道:“如今我们三人算是一体,若是钱莲心真的被问罪了,你猜接下来会是谁?”
不等柳絮言说话,她就冷然道:“反正不会是有着威后保驾护航的皇后娘娘就是了。”
柳絮言愣了一下,又生生的闭上嘴巴把想要说的话给咽了回去。
“难不成真的要帮钱莲心?”她想了半天,还是有些愤愤不平。张语嫣叹息了一声,“我知道你与她素来有过节,又看不上她这个人,但是你想想为什么皇后娘娘愿意帮着她给陛下侍寝,而不是更加漂亮的你?论起来姿色,钱莲心与你几乎是天上地下的差别……”
张语嫣这话,柳絮言还是听了进去的。她皱着眉想了片刻,才不屑的冷哼了一声,“不过是陆琪看着钱莲心那个没骨气的好控制罢了!”
“是也不是!”张语嫣低声说,“你仔细想想,俪妃在陛下面前是什么样子?”
“俪妃?”柳絮言一愣,回想了片刻,然后才慢慢瞪大了眼睛,“我就说钱莲心是个贱人,那一副矫揉造作的样子原来是装给陛下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