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给景玥说话的机会，甚至伸手做了一个等一下的示意，反而皱眉思考了起来。她沉思了差不多一刻钟的时间，然后才低声道：“那女子只怕是针对俪妃而来，可以成为我手中的利刃。当然了，一旦俪妃真的倒了，只怕她就会马上调转矛头对准我。”

她想的很长远，“而她的最终目的，不过是‘范蠡送西施’一样，想来这位美人定然是真正的美人，不然就送的太没有意义了。”

程玉婉说着就笑了起来，“我现在反而有些期待看到她了。”

“羌族野心勃勃，皇后娘娘竟然不担心吗？”景玥意外的看着程玉婉，“羌族的诡计，甚至还有柳家的配合……”

“也许柳家只是被利用了。”程玉婉皱眉，印象中对柳絮言的感官并不好，可是柳家也是传承了几十年的家族了，柳絮言的父亲并不是那种短见的人，应该不会跟羌族勾结，或者是金国或者是西夏。“而我不担忧的最重要的原因是，我们已经知道了‘美人’背后的心计，而俪妃也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更何况，我还有……你……”

说到最后，程玉婉直直地看着景玥，“想来，七王爷你应该知道，我是一个怎么样的人。”她大胆的试探着，并且仔细的观察着景玥的脸，不愿意放弃上面最细微的一丝表情。

景玥愣了一下，然后才在唇角露出了一丝笑容。

“当然，我知道你究竟是什么人。”他肯定的说，在程玉婉抿唇不言语的时候又慢慢迟疑了一些，“我以为，你是那种不会轻易放弃的人。”

“……”程玉婉突然有些后悔这次试探，当然了，景玥的表现也确实证明了她所猜测的一些事情。她轻轻咬着下唇，沉默着，思考着到底该不该继续这个话题。

就在她内心两个念头交战一样的时候，一旁的景玥突然开口了。

“无论以后发生什么事情，最起码，你现在是皇后，确实要考虑一些该如何安顿那位‘美人’，我还有一些事情没有处理完，就先行告退了。”

最终，他还是不忍心逼迫程玉婉太过。

最起码，她的一举一动已经说明了，她对凌尘死心了。也许，身为七王爷的他真的不该去对凌尘的妻子动什么年头，可是，既然凌尘两次都没有珍惜这样一个美好的女子，为什么他还要再隐忍？

只为了活下去吗？

有些时候，有些事情，有些人，比活下去更重要。

而那个坐在亭子之中发呆的女子正是其中之一。景玥在离开月华池的时候，忍不住回头再次看了一眼。远远的，因为看不太清楚五官，所以程玉婉坐着的姿态反而更加让景玥觉得熟悉。脊背挺直，优雅从容，带着一种从来不认输的傲骨，就算是被逼到了绝境，她也从来不会退步。

那种从小就养成习惯的坐姿，从侧面看起来真的是一模一样。

“王爷，是时候回去了。威后还约了王爷过去礼佛，若是再不回去换衣服，只怕时间就赶不上了。”一旁的小豆子低声提醒。

景玥回头看了他一眼，这才转身加快脚步离开了叶华池。

而等到程玉婉回去的时候，青湖马上迎了上去，低声道：“之前敬事房的李公公送来了一个女子，说是柳家进献的异族之女，现如今正在偏厅等着娘娘接见呢。”

来的倒是挺快……程玉婉微微扬眉，因为之前有了景玥的提醒，她并没有太过于惊讶的表情，只是淡然的吩咐青湖和绿翠伺候着她换了一套衣衫，这才让人去偏厅请了那位美人来见。

那一道纤细、窈窕的身影一出现的门口，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那人被一个小宫女引着进了屋子，举手投足之间都充满了柔媚的气息，乌云一样堆叠起来的青丝之间，珠钗随着她的走动而微微的晃动着，散发出柔和的光芒。

她停下脚步，盈盈拎着裙子跪下行礼。

一开口，那如同黄鹂一般的声音就吸引了程玉婉的全部心神。

“奴闭月见过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千岁。”她俯身行礼，因为是第一次见礼，所以是三叩九拜的大礼。程玉婉明白她的身份，自然没有阻止。等到她跪直了身子，这才道：“青湖姑姑，扶了这位闭月小主起身吧。绿翠给闭月小主搬一个布墩子过来。”

从见到这位闭月美人之后，程玉婉心中就开始盘算，到底该如何做才能得到最好的结果了。也许，这位美到了极致，能够让人窒息的美人，真的会给后宫带来一些让人“喜闻乐见”的风波呢。

凌尘这两三年来都独宠俪妃，因此后宫女子稀少，三宫六院之中有着足够的院落来安置这位闭月，程玉婉不过略微低头沉吟了片刻，就把这位闭月羞钱一样的美人给安排在了俪妃所在的宫中的惜月阁，与俪妃的住处隔了一个钱园，还有一处亭子。

两人住在同一宫中，却又没有爱得特别近。正是恰好给了这两人一个争宠斗艳的机会。

当天晚上，凌尘就招了这位闭月美人侍寝，程玉婉得了信儿的时候正在伺候着威后安寝，见威后扬眉询问，就低声解释了一声这位美人的来历，只说是柳家进献的。不等威后不满，就又低声道：“儿臣已经安排了这位美人住在了俪妃那边。以后有人看着她，也就不会有那么多的是非了。”

“皇后做事总是妥帖的。”威后就略微点头，疲惫的闭上了眼睛道：“你也回去休息吧，哀家不过是今日有些没精神罢了，不用这么忧心。你纯孝，哀家心中有数。”

程玉婉这才行了礼，退了出去。等从威后宫中出来，这才询问青湖：“可已经安排好了惜月阁那边的东西？”

“因为册封的旨意还没有下来，一些品级上的东西并没有安排，只怕到时候逾越了，反而让人诟病。”青湖低声回了一句，略微迟疑了一声，这才低声提醒程玉婉，“娘娘可要去看看俪妃？”

这个时候去看俪妃？

程玉婉略微一愣，就笑了起来。“是啊，此时若是不去看看，只怕她就要拿身边的婢女发脾气了。”说着就上了软轿，吩咐道：“去俪妃处。”

就如同程玉婉所预料的，才下了轿就听到俪妃屋内传来瓷器碎裂的声音，反而吓了她一跳。

一旁青湖连忙扶着她，指了小宫女进去通传。然而等到她进去的时候，里面却还是一片狼藉，跪了一地的宫女、太监，而俪妃则气得脸色难看，胸口接连起伏连着程玉婉进来都没有回转身子一下。

程玉婉站在门口看了一眼，就停下脚步，示意一旁的绿翠开口。

绿翠马上上前两步进了屋子，道：“皇后娘娘驾到，俪妃接驾。”

俪妃这才猛然回头，怒视了门口的程玉婉片刻，这才站起身子来跪下道：“嫔妾迎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万安。”

程玉婉这才进去，也不叫俪妃起身，只是看了一眼跪着的宫女太监，反而让他们都起身退了出去。等到那群奴才把屋子里面略微收拾了些退出去，程玉婉这才坐了下来，看着跪在床边的俪妃。

“俪妃这是怎么了，竟然发了这么大的火，屋子里面碎了一地的碎瓷片，又跪了满屋子的奴才。这是本宫见着了，也就算了。若是威后知道了，你猜会如何？”

俪妃跪着一声不吭，听到程玉婉这话，猛然抬头一双眸子里面全然是掩饰不住的怒火和恨意，“你以为弄来一个什么闭月，还是什么羞钱的就能够跟我争宠了吗？”

“绿翠，拿来个镜子，给俪妃好好瞧瞧。就她现在这样一副争风吃醋、面目狰狞的样子，居然还好说争宠！”程玉婉冷笑，接过了绿翠递过来的镜子，直接塞到了俪妃的跟前。

俪妃看着镜子中自己的倒影，脸上变得更加狰狞起来，一会儿才慢慢平静下来，露出了一个我见犹怜的苦笑，“嫔妾多谢皇后娘娘提点，是嫔妾失仪了。”

她说着就自顾自站了起来，一双美目微微流转，转而亲自给程玉婉倒了茶，这才道：“嫔妾给皇后娘娘斟茶，还请皇后娘娘见谅，饶恕嫔妾罪过。”

“你变的倒快！”程玉婉放下茶水轻声冷笑，一会儿才低声道：“坐下吧，本宫来，就是跟你说一声，那位闭月小主，乃是柳家进献给陛下的异族女子，颇得陛下喜欢，因此下午的时候就让人送进宫来，安排她的住处，又让人教了她侍寝的规矩。”

俪妃唇角微微抽动了两次，一会儿才低声道：“柳家手脚倒是快！只是，本来柳絮言就不得陛下宠爱，如今又送来如此的美女，只怕柳絮言在陛下面前，就再没有半分位置了吧？”

程玉婉听得她如此说，心中有数，明白只怕俪妃还不知道柳家找人参奏她族亲的事情呢。

这么想着，程玉婉就更稳操胜券。“距离你与本宫的三日之约，还就只剩下明日了。只怕若是明日俪妃还是见不到陛下呢……毕竟，这男人向来是只闻新人笑，不见旧人哭呢。”

“这就不劳皇后娘娘操心了，毕竟，皇后娘娘连新人都没来得及当，就只能够‘旧人哭’了呢！”俪妃冷笑，自顾自的端了茶一口喝下，“嫔妾累了，就不亲自送皇后娘娘回宫了。”竟然是毫不客气的送客了。

程玉婉也不以为意，笑着起了身只道：“俪妃好好安歇，只怕明日里面，你还有得忙呢！”就乘轿而去。

第二日里面，从威后处归来，程玉婉连着处理完了内务，就再次乘轿子去了叶华池中。

自从中秋之后，撤去了那些乱七八糟的奢华东西，程玉婉反而越发的喜欢这个地方，平日里面得空倒是十有八九在这边。

碧玉让人送了茶水、点心来，就在亭子之中伺候着，而另外一边，绿翠则关注着宫中的情形，不一会儿就一溜烟的跑过来，竟是累得满头的汗水。

程玉婉怜惜的递上去了帕子，又赏她喝了茶水，这才问道：“怎么样了？”

绿翠连忙放下杯子道：“已经有人去俪妃处传信儿了，奴家过来的时候，正是俪妃怒气冲冲出宫的时候，看着方向，倒是想要直接去前宫中求见陛下呢。”

“如今，陛下只怕正在上书房中与各位大臣处理朝政，若是俪妃直冲冲的过去……”程玉婉抿唇笑着，接下来的话却没有说出来。

凌尘自然算不上明君，可是第一日她刻意给他上了眼药，第二日里面柳家又多番参奏俪妃族人，这第三日里面，俪妃若是不知道好歹去干扰陛下议政的话……为着面子，加上之前对她隐忍的恼火，只怕凌尘还是会罚下来的吧？

这么想着，程玉婉就更是悠然自得，挥手让绿翠接着去打探消息，就笑着与碧玉说话。大约又过了两刻钟的功夫，这叶华池中就又来了一人。

景玥。

程玉婉看着那人迟疑了一下，又继而朝着这边走过来，略微迟疑了一下却也没有动，直到景玥进来行礼，这才略微回礼，并且请了他坐下。

“这月华池景致优美，看起来似乎颇得皇后娘娘喜爱？”

程玉婉转头，避开了景玥的目光，看着不远处那一汪碧水，低声道：“本宫喜欢这一池的水，看着就让人心中舒爽。”

她说着起身，一旁的碧玉连忙过去扶着她，景玥看着她下了台阶，然后走到水池边上，手微微一扬，之前捏碎了的糕点就飘落在了水面，不时的就有鱼儿钻出来吃糕点。

程玉婉一派雍容自得，扶着碧玉看湖中的锦鲤，等到手中的点心撒完了，这才回身看向亭子中的景玥。“七皇叔这两日里面总来这里，又是喜欢哪一方的风景呢？”

景玥微微直了直身子，拱手道：“这叶华池，景致美，人更美，处处都是美景，我自然是处处喜欢。”

说着，他目光灼然的看着程玉婉，那毫无掩饰的情意看得程玉婉双颊微微发红，也不知道是羞的，还是秋日里面的阳光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