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皖推开屋门,轻车熟路地走到城东的一条街角,麻利又细致地摆开了自己的甜品摊。
她刚来越洲城不久,找不到也没钱换个更好的地段。
因为她是个穿书的。
一月前,她穿成了书中反派的通房丫鬟,成了自小流落在外还没被认回的真千金,身上带了个莫名其妙的净化反派系统,系统给她的任务是改写这本书里反派的命运,如果完不成它就会把自己给搞死。
躺枪少女欲哭无泪,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还没捂热乎呢就又悬在了刀尖火刃上。
——【宿主谨记,若反派于剧情完结前黑化或身死,则视为宿主任务失败,执行灵魂抹杀处罚】
回想起数天前那道冷冷的电子音,苏皖忍不住抖了抖,只觉得心尖都在颤抖。
“苏皖啊,今儿个做的是啥嘞?”
一声亲热的呼唤声传来,女子思绪猛然回笼,是她隔壁摊上的王大娘。
“王大娘早啊,是凤梨酥,我在里头加了些乳酪溏心,待会儿给您尝尝鲜。”
她语气欢欣,显然是对来人颇为熟悉的样子。
“哈哈,你这孩子,做生意的哪能见天就免费送人吃?你还赚不赚钱了?”
王大娘笑笑,深深扫视一遍眼前金灿灿的黄色糕点,复又抬眸时,眼底浮现一抹慈爱。
“说起来,你表弟的伤如何了?都已过了快一月了,可是还昏着?”
猝不及防被她岔开了话题,苏皖先是一愣,随即点点头,眉眼间浮现一丝不易察觉的忧愁。
“还昏着。今日收摊过后我想再找个大夫替他瞧瞧。”
闻言,老妇微白的眉头皱起,长长叹了口气。
“造孽呦,那么年轻的小伙子,长得还那样俊……究竟是招惹了谁?被砍成那副样子??”
苏皖证了怔,眸光微垂避开她的视线,模棱两可地答。
“先前我们做事的府里出了些意外,他被误当成刺客打了一顿赶出来……”
她说的含糊不清,重要的地方皆是一笔带过。
王大娘也是活了大半辈子的人,见状看她是不想多说,于是也就识相地闭嘴不再多问。
她心里清楚,这事并没有她说的那样简单。
那日苏皖二人来到他们这,两个人皆是一身狼狈。尤其是那青年,彷佛刚从血水里捞出来,浑身都是刀口。
看得治了数十年病的老大夫都面露惊恐。
当时她帮着把人送去医馆,趁机瞄了那人一眼。只见青年虽是面无血色,可那模样长得真是俊俏,一张脸好看的不像话,简直不似凡间人。
通身的气度也矜贵异常,绝非是寻常人家养的出的。
恰巧也就是他们来之前,京城有些风言风语传到这里来,说是南安王府出了乱子,二世子谋逆失败被逐出家门,据说就是往这边逃过来……
“大娘,您摊子上来人了,快去招呼吧!”
女子忽然出声提醒,老妇一个机灵,方才回过神来。
她深深地看了苏皖一眼,干瘪的嘴唇抿了抿,终究什么也没说地转身朝自己摊位走去。
王大娘的身影逐渐远去,苏皖立在摊上目送她离开,暗暗松了口气。
……她是不是起疑了?
女子杏眼微凝,垂在身侧的手也紧张地攥紧。
……可千万别啊……
她好不容易带着他离开京城,且身上盘缠早已用尽……倘若真被挖出了身份,可就彻底无路可走了!
这条命她好不容易才捡回来,可绝不能再丢了啊!
想着,她回头,下意识往不远处的那间旧屋看去。
……她想活下去的第一前提,就是他也能活着……
“司晋萧……”
女子粉唇微启,念出那人名字的瞬间,眸底盈起一汪怅然来。
其实早在穿书以前,她就认识他了。
他曾经是她所有看过的所有小说里,最心疼的一个角色。
苏皖一边手上整理着摊子,一边分神地想。
她穿进的这一本,其实是她读过的第一本古早虐文。
因为过去太久,具体的剧情她已经不记得了,唯独印象深刻的,就是书里的那个心狠手辣,却又异常可怜的反派司晋萧。
司晋萧其人,当今南安王府的二世子,也是原书男主同父异母的胞弟。
他生母出身卑微且早逝,自幼在王府受尽欺辱,一生黑暗悲惨。
好不容易爱上了原书女主,迎来生命中的第一缕光,她却又嫁给他的兄长,南安王长子司晋风。
也就是原书男主。
凄楚身世与爱而不得的双重打击下,司晋萧彻底黑化,开始不择手段与男主为敌。
最终落得个死无全尸的下场。
“斩首后头悬于城门口示众,断骸以草席卷起抛入荒野,为野狗分尸,尸骨无存……”
回忆起原书里对司晋萧死状的描写,苏皖忍不住地叹气,对当时自己熬着夜痛苦追书的场景记忆犹新。
当年看小说的时候,她最喜欢的角色就不是风光霁月的男主角,而是反派司晋萧。
不只是因为作者文笔了得,将他这人物塑造的入木三分。
更因为同是自幼父母双亡,她很轻易就能对他扭曲外表下的伤痛与不甘感同身受。
可惜他比她要更加悲惨千万倍。
她活在现代社会,好歹还有国家支持,衣食无忧,周围人也多有照顾。
而他就真的是命贱如蝼蚁,只能咬着牙与万千磨难中孑然独行。
……他分明也曾是个引得京城少女日思夜想的翩翩少年郎,掷果盈车的王府二世子啊,怎么会落得那么可悲的下场?
她越看文越心疼,一度恨不得立即跳进书里改写他的命运。
只是没想到,这一天居然会以这样的方式成真……
“官爷,就是她!就是前面小摊旁边那个!”
苏皖正神游天外,忽闻前方一道尖利的呵斥声如同惊雷般炸响。
她一怔,又惊又疑地寻声看过去——
只见一身锦袍的公子哥领着一众衙役正气势汹汹地走过来。
看清他长相的一瞬,苏皖杏眼微瞠,丽颜倏然闪过一丝意外。
这人她认识,是越洲知府的独子李成。
一月前她初至此地时,曾在当铺与他有过一面之缘。
那时他盯着她直愣愣瞧了老半天,随后便叫下人上前约她去府中饮茶。
她一看她挤眉弄眼的模样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人。因此典当完东西便找了个借口匆匆离去,任凭他再三劝阻也没停留。
……他来这里做什么?看这架势,似乎还是来者不善……
“就是这贱婢偷了本公子的玉佩!!”
李成肥硕的脸上小眼眯起,抬起折扇直指着苏皖厉声道,好似她对他真做了什么不义之事。
可若有人细看,又能轻易的瞧出他眼底一抹按捺不住的窃喜。
苏皖愣了愣,霍然反应过来他大抵是诚心来找茬的。
女子温润的乌眸蓦然冷沉,凉凉撇着他,唇瓣抿成一条直线。
周围循着动静来了不少人,围观群众里有认出李成的,纷纷脸色一变,聚在一起窃窃私语。
众目睽睽之下,苏皖脊背挺得笔直,直视着他一言不发。
“……你说的小偷就是这女子?”
衙役顺着李成手指的方向看过去,视线清明的瞬间双目一瞠,静默了好半晌才颇为怀疑地启声问。
“不错,正是她!”
公子哥毫不犹豫地回答。
“好家伙……本公子都快寻了她半月都找不见踪影,没想到是躲到这偏僻的城东来了!!官爷,她定是做贼心虚,您可要赶紧的将她捉回去!”
边说着,他边同随行的下人使了个眼色,示意上前将苏皖围住,似是唯恐叫她跑了。
衙役目光闪了闪,凝着苏皖没说话。
李成原本面露得意,然久久等不到对方回话,便狐疑地转头看去。
就见衙役盯着女子的目光发直,一如自己初见她,胶着中又带着丝惊艳。
总之就是全然的好感与亲近,甚至隐约带着丝讨好。
……这叫什么事?
见状,公子哥肥厚的嘴唇气得直哆嗦。
他找他来是为了寻个由头把这小娘子弄回府,瞧他这意思是也看上了?!
“我说官爷,你不抓人便罢,一直盯着她看作甚?莫不是想着包庇她来敷衍本公子?!”
听见他泛酸的嘲讽声,衙役这才清醒,轻咳一声尴尬地搓了搓手。
“李公子这是说的什么话?本捕今日既已随你来了,那定是要替你主持公道的……只是这姑娘瞧着面善,也不像行偷盗之人呐。”
他边说边瞄了眼苏皖,对上女子洞若观火的明眸,下意识地冲她露齿笑。
李成见状更为气愤。
他嗓音蓦地拔高,握着折扇的手大力挥舞着,好似极为激动的样子。
“嚯哟?您这话就有意思了!本公子人证物证俱在,难不成我还能骗你??官爷便是不信我,莫非还能不信我父——”
“敢问公子,何来的人证物证?”
突兀地,争执声被一道温软的女音打断。
女子丽颜平静,娇美若三月春花。
她净白的面庞上一双乌眸沉静清澈,睨着他们的目光中,隐有似笑非笑。
却独独没有惊慌和恐惧。
众人一愣,看她的眼神乍然变得惊讶又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