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仕让众人稍稍退下,自己独自站在棺木旁边。
当然也不是独自,徐家老爷子的魂魄还在一旁呢。
“诸位请安静,我有些事,要问问老爷子。”
程仕故意俯身,嘴里微微絮叨,让众人以为他在和老爷子说话。
“道长在和老爷子说些啥呢,神神秘秘的。”有人窃窃私语。
“谁知道呢,小点声,千万别惊扰了道长。”
其实,程仕是招呼徐老爷子的魂魄回来。
“徐老爷子,我本不是见义勇为之人,但是既然插手了这事,看在徐家孤儿寡母的份上,本少爷就发发善心,赠与你儿媳妇一点钱财,让她抚养好你孙子,延续你家香火。”
一边小声耳语,一边用棺木打掩护,从衣襟内撤出一张五十银票,在魂魄面前晃悠。
徐老爷子看得眼睛都直了,激动得用拐杖连连点地,嘴里还不住地对程仕说话。
但是程仕听不见他说的话,只是点头,心想他说的约莫是一些感激的言语。
“好,我会将银票亲手交到徐氏手上,你且暂时回到肉身,合上眼睛,安息去罢了。”
老爷子摇摇头,估计意识到程仕听不见自己说话,就用手指向小娘子和孙子,又指向程仕,来回重复了几遍动作,然后一脸期待地看着程仕。
迟疑了一会儿,程仕试探问道:“您莫非是想要我带走他们?”
老爷子点头,露出参差不齐的牙齿,抚须笑了,看来就是这个意思。
程仕也笑了,一阵尬笑。
这不是做个接盘侠么?
虽然小娘子生得娇柔可人,年纪也只比自己大不了几岁,可毕竟是嫁为人妇了,还带着一个四岁的孩子,程仕可不想还没成亲,就带着孩子过日子。
何况,自己不可能在这县城做过多停留,已经耽误了不少时辰,还等着快马加鞭,赶回豫州,给家里报喜呢。
带个女儿小孩,哪还能赶路。
“不可,老太爷,我是云游四海之人,无心安家,您还是另做考虑罢。”
听闻程仕的回答,老太爷有些失落,头沉下,没有言语。
程仕看向台阶下的小娘子,身上的袄子有些破旧,尽管如此,还是解开外套,让儿子钻进怀里,不住地抚摸他的后奶脑,母爱之情,溢于言表。
“这样吧,我再加五十两,总共一百两银子,徐氏如此疼儿子,这笔钱足够他们娘俩半辈子子不挨饿了,老爷子您看可否?”
老爷子看着程仕偷偷拿出的第二张银票,态度有所好转好转,再次露出满意的笑容,然后贴近程仕的耳朵,说了一句话,这句话程仕可听清楚了。
“你要是不给她,我做鬼都不放过你。”
程仕心里开始骂娘,贪财老鬼,我和徐家不过萍水相逢,帮你要回五两银子就够意思了,现在看我有钱,竟然用鬼魂在来威胁,真是岂有此理。
他又想起死去的家仆的话,出门在外,万不可轻易露财。
要是王麻还在就好了。
“好,请老太爷安心去吧,您走了,后人才好将棺木入土。”
老太爷听完程仕的话,长舒一口气,随即身形渐渐隐去,肉身上的黑色团雾也随之消失。
双眼缓缓合上。
得到程仕招手示意后,众人迫不及待地上前,小娘子抱着孩子,看见老太爷合上眼了,脚一软,差点摔倒。
“公公终于安心走了,和我那逝去的夫君在天上团聚了!”小娘子情绪激动,一嗓子喊出,眼泪也咕噜咕噜掉下来,被两个妇人扶到台阶上,坐下休息。
老和尚也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想不到自己行走江湖几十年,竟然被一个二十出头的后生给治了,还是当着真么多人的面,简直是颜面扫地。
他昨夜还和翠鸳楼的姑娘含情脉脉,你侬我侬,约好晚上再促膝长谈。这下可好,好端端一场调情花酒,就这么泡汤了。
和尚越想越气,大声嚷嚷道:“我没让老爷子闭眼是真,但没功劳也有苦劳,幸幸苦苦做了两道法场,至少得给我留下三两银子!”
众人一片哗然,纷纷指责和尚不守信用。
“出家人不打诳语,红口白牙说的事,怎么到头来反悔?”
“一把年纪,还不如人家年轻道长,真是不知害臊!”
“你个无耻和尚,小娘子说看你从翠鸳楼出来,莫不是用这钱去吃花酒!”
“有道长在,谅你也不敢如此嚣张,快快退钱给徐家!”
和尚被吵得脑子乌泱泱地轰鸣,气急攻心,双掌拍着起起伏伏的胸膛大喊大叫。
“嗨呀呀!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你们懂个屁!老子今天一分钱都不退,谁又能奈我何!”
程仕觉得他好像一只拍着胸脯发情的黑猩猩,噗嗤一声,忍不住笑了。
这一笑彻底激怒了和尚,他红着眼,冲向庭院内一棵柳树,撸起袖子就拔树,嘴里依旧是唔哇哇地喊叫。
“哈哈哈,这痴呆和尚,怕是气蠢了,这大碗口粗的树,岂是人能拔出来的,以为是拔萝卜呢!”
众人只是嘲讽,却见这泥土根部有根须露出,伴随着咔吃咔吃的声响,院内地面忽然一颤抖,柳树被和尚连根拔出,泥土飞溅。
和尚抱着树开始转圈挥舞,害怕的众人顿时往门外跑,但仍有几个没跑掉,被树干重重打在胸口或后背,躺在地上哀嚎。
程仕也被这和尚吓到,但很快回过神来,剑出鞘,呵斥道:
“大胆狂徒,光天化日之下怎敢伤人!”
和尚紧紧盯住程仕的剑,端详了好一阵,突然大笑。
“之前几下子,我还当你是何方的神圣,原来只是会点凡间拳脚的毛头小子,就敢和爷爷我叫板。今天我就让你体会体会,术法的威力!”
那棵树虎虎生风,夹在和尚的肩膀上就呼啸而来,程仕下意识地用剑一挡,剑身折断,手腕也扭得生疼。
“好强劲的内力!”程仕一个筋斗翻到庭院中央,抚摸着手腕,惊叹道。
和尚哈哈大笑,将柳树顺时针旋转着,好不轻松,普通再把玩一根扁担。
“小子,现在可不是五两银子的事了,爷爷我今天很不高兴,必须拿你出出气!”
说罢,和尚飞快地折下一根枝丫掷去,程仕躲闪不及,胸口中击倒地,一股灼热感袭来,衣服竟然有灼烧的痕迹。
程仕只觉得两眼冒金星,呼吸不畅。
小娘子扑通一声跪倒在和尚面前,披头散发地哀求:“法师,我不要你退钱了,请放过道长!”
和尚笑着看向小娘子,眼神里满是龌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