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完这些,就开始给光头李的尸体浇上白酒。
因为李阿五不喝酒,所以程仕尝了一口白酒。
这种劣质的白酒,因为没有蒸馏,所以酒精的浓度并不高,呈现浅绿色。
这样的白酒,就算是浇湿了整个尸体,恐怕也难以燃起熊熊大火。
程仕有些担忧地对李阿五说:“这酒度数不够,恐怕难以烧起来。”
李阿五疑惑地看着他,说:“酒还有度数?白酒,不是一点就会燃么?”
他把父亲的尸体放在一个踏下的帐篷上,在其身上浇慢了酒。
血腥味和酒精气混合在一起,有一种名状的气味。
李阿五跪下,给他爹狠狠磕了三个响头。
他想说些什么,嘴唇在嗫嚅,喉咙在耸动,但是一个字也没有蹦出来。
他的眼睛血红血红的,清水鼻涕不断从鼻孔里滴出。
鼻涕留了不少,但他却没有落泪。
因为,他的眼泪,早就流干了。
一个人的血可能没有流干,但是眼泪,却是可以流干的。
一滴眼泪也没有李阿五,就这么跪着,也没有说一句话。
良久,他脖子上的青筋突然暴起,一声怒吼直冲云霄。
他不是在喊“爹”,而是在尖叫,发出刺耳的呼号。
像是一只野兽在月圆之夜的奇异怒号。
如果有任听见这嚎叫,定会吓破了胆子,躲进山洞里不敢出来。
但是程仕不怕,因为,他对李阿五的遭遇,感同身受。
嚎够了,李阿五点燃了他爹的尸体。
火势虽然起来了,但是却不大。
关头李的衣服烧完后,建立在低度酒精上的火苗,难以继续吞噬尸体的骨肉。
李阿五有些着急,他不知道该该如何挽救火势。
慌乱之中,竟然对着他爹燃烧的尸体吹气。
鼓起腮帮子,一口接着一口,使劲地吹着。
好像借着这几大口气,火势就能变得旺盛一样。
这自然是徒劳。
火势渐渐小了,光头李的衣服和烧焦,他的皮肤也变得部分黢黑,但皮肉却没有燃起来,更不要说里面的骨头和内脏。
李阿五没有放弃,依旧是鼓足腮帮子吹着气。
背后的程仕一直在看着。他叹了一口气,觉得再帮李阿五一把。
尽管火符不多了,但是他依旧抽出一张火符,指尖摩擦,点燃后掷向尸体。
火符一接触到光头李,火势瞬间爆燃。
火苗像是飞溅的水一般,李阿五睁不开眼睛,只能用手掌捂着眼睛后退。
他跌倒在地,回头看向程仕:“你帮了我?”
程仕点点头:“嗯。”
火符的威力超出一般人的想象,他带给光头李尸体的灼烧力,远比稻草堆和油的混合更大。
光头里的身体,被一团熊熊烈火包围着,已经难以辨别身体的边缘。
天色渐渐暗下来,戈壁滩的傍晚,有着一种雄壮的美感。
当火苗熄灭的时候,光头李如愿以偿地烧成了一堆灰烬。
李阿五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盒子,装了一点他爹的骨灰,有挖了一个小坑,把剩余的额骨灰都埋了。
难以想象,一个十四岁的少年,亲手烧掉他父亲的遗体,是一种什么体验。
经历至亲的死,本就够痛苦了。
程仕也经历过,他痛苦的当场晕过去。
但是,李阿五显然更痛苦,或者说,他承受的更多。
他不仅要在父亲被杀死后,保持清醒,找到马匪的营地,还要一刀一刀砍下他们的头颅,还有取酒,亲手烧掉父亲的尸体。
这里每一个环节,单独抽离出来,都是艰巨地挑战,都不是一个十四岁的少年能够承受的。
就算是饱经风霜的成年人,也有可能在任何一个环节,由于体力和精神的不支,晕厥过去。
何况李阿五要承受所有。
但是他挺过去了,熬到了现在。
但是,他的体力和精力,已经严重透支。
他也气若游丝。
李阿五终于晕厥过去,就像是一张薄薄的纸片,落在地上,没有一丝声响。
一个人若是太瘦下,倒在地上也是轻飘飘的。
程仕走过去,伸手探向他的鼻息。还好,李阿五只是太累了,昏睡过去,并没有生命危险。
一根紧绷着的弦,突然送了,却没有断掉。
将李阿五托上马匹后,程仕带着食物,又牵着另一匹马,对着地图约莫的职位,往西边缓缓走去。
现在,整个商队,只是剩下两个人。
一个道士,和一个十四岁的少年。
现在,这两个人组成的队伍,已经不能称之为商队了。
因为,他们随行的东西里,并没有香料。并不是程仕没有带着,而是李阿五没有把它们从马匪的营地里带回来。
这些东西对于他,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他也不指望这自己能驱赶这些骆驼去到西域。
在失去亲人之后,香料早已不重要了。
日头下山了,黑夜从大地上升起,遮住了光明的天空。
天黑之后荒凉的大地,黑夜,从它的内部升起。
这里昼夜温差很大,现在愈发的寒冷。
程仕摸了摸身后的李阿五,他的身体有些微凉,不像是一个正常人的体温。
通常,一个人熟睡之时,体温会下降,看来,李阿五睡得很死。在这样寒冷的环境里,依旧睡得这么死,看来他确实很累。
不过,再这么冻下去,程仕害怕李阿五冻坏了身子。
如果他冻坏了身子,冻坏了脑子,可就没有人能指路了。
程仕停下马,把李阿五放下来,抽出装着符咒的信封。
里面只有最后一张火符了。
但程仕也不担心,因为他研读过翁兰留下的制作符咒的书籍,理论并不高深,而火符又是最基础的符咒。
他又信心炼制出更多的火符。
于是他抽出最后一张火符,摩擦指尖,然后再天上花了一个圈。
火符脱手之后,悬空画出一道火圈,瞬间驱散了周围的黑暗。
这火势并不大,却散发出温暖的火苗,照亮了躺在地上的李阿五粗糙的面庞。
他冰冷的手脚,在火焰的温暖下,逐渐回血过了。
脸色也变得安详,红扑扑的脖子,有规律地起伏着。
又过了一会儿,李阿五隐约睁开眼睛,看到了这燃烧的火圈。
“爹……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