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里总是雷雨不歇,恰似叶青和别乐的心情,异常的愁苦。
难得的,今儿一早叶青推开窗几缕朝阳伸进柔和的触须,拂面送来一片清明,久违的蓝天白云就在眼前。
本来奄奄一息的别乐今天的精神特别好,也不知哪儿来的力气自个儿走到窗前与她站在一起,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他的脸上难得的泛着红光,告诉叶青说:“咱们到外面的公园去走走好吗?”
世人都知有回光返照一说,叶青的心里更是清楚。
这一年来,不知多少个夜晚她都会偷偷躲到卫生间里黯然泪下。眼泪早就流光了,她哭不出来,更笑不出来,只是静静的扶着别乐,走过一路的纤草苍苍,夏日将别,秋天就要到了。
树上的叶子黄的青的一片儿接着一片,凄凄切切往下落。
一片黄叶正好飘到别乐的肩上,他轻轻取下来握在手中。曾经那个嘻哈逗乐的男人消失不见,如今这个却为着一片树叶惆怅万千,盯着手中那片叶子的小柄自言自语:“尘归尘土归土,小东西你要回到地里了么?”
叶青捧住他的手,取出那片叶子挤出一丝笑,道:“乐,把它送给我吧,它身上有你的气息,有你的指纹。”
她的职业毛病逗得别乐呛出个呵呵,两眼直直的盯着她,像是要用尽所有的力气去记住她的容貌。
“青青你知道我这一生最开心的事是什么吗?”
叶青不答,将那片叶子放进口袋里,双手捧住他凹陷的面颊问:“那你知道我这一生最开心的事是什么吗?”
别乐摇摇头。
“是那天你抓住我的手说要娶我,要爱我一生一世永不变心。乐,你是我的阳光,是我的雨露,你每天都宠着我惯着我,还让我随便欺负,你让我的生活快乐无比。虽然我们相处的时间很短暂却拥有好多夫妻一世都修不来的幸福。”
别乐干瘪的眼睛变得润泽,他从来都没想过自己在叶青的心里居然是这么的美好,这个时候的他释然了,他感受到了另一种能量,来自不知名的空间,这个时候他相信灵魂的存在。
“青青,你放心吧我会变成天上的星星、月亮,或者是太阳,不论白天还是夜晚我都能会守护着你。”
两人心照不宣的看着彼此,唯一的信仰就是灵魂的交融。
静静的站了一会儿,别乐眼睛里的光渐渐暗淡,他用沙哑的声音吃力的说:“青青,我累了,咱们回家吧。”
到家之后他再也没有力气说话,依依恋恋的躺在叶青怀里慢慢睡去。这一次他睡得很沉,沉到再也感觉不到疼痛,安安静静的去到另一个世界。
安乐堂建在郊区一个小镇上。
这里是一个工业区,到了这里我才发觉垃圾处理厂根本就不算个事儿,这里的厂房连成一大片,房顶立着一根根大如罐车小如水桶的烟囱,滚滚浓烟正不断的从那些大大小小的烟囱排放出来,就像是从贴了封条的禁瓶里跑出来的魔鬼,自由后的身体不断放大,放肆的霸占着整个天空。
在这片天空下稍作停留你的发丝上就会留下密密麻麻的各种颗粒,难道这就是25的主要来源?
我没办法去想象这些东西吸进肺里之后,人体该以怎样的方式去清理才能保证自身的健康,所以,我赶紧躲进安乐堂里,就算做鬼估计都比在外面吸这些毒气强。
安乐堂既不安更不乐,我好奇的走上一圈,这里一共有十个房间,每一间都有它的临时主人,据说来这里的人太多,还得预约,实在等不及的就与别人搭个伙共用一间套房。
价格吗还不便宜,租金加上悲切的音乐一天弄下来少则上千多则上万,又是一个伤不起的角落。
来的亲朋友好友很多,别乐最后在人间的屋子还足够宽大,却也被挤了个拥堵不堪。
关系生疏一点的随个礼,安慰一下家属就悄悄离开了,远到而来的亲戚则要住上几日,这个时候多半就在麻将桌上打发日子。我们这帮同事算是走得最近的非亲属,一个个围在叶青身边,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只能干巴巴看着她一阵又一阵的伤情。最可怜的就是别乐的父母,白发人送黑发人,哭晕了一遍又一遍。
这个地方能让人看淡世间的一切,若有恨不死的人劝君可到这里走上一遭,也就不想去计较了。
这个时候的我讷讷的注视着眼前的一切,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如此鲜活的生命就这样没了,到底他是命该如此还是被害成了这样,到底该谁来为他的死负责?
大家拥着一颗难过的心一直悲到中午,有个管理员模样的男人走了进来,找到叶青凑近耳朵嘀咕了两句。
叶青点点头,等那人离开就以喊号子的音量直接压过了悲乐,喊道:“大家都到食堂里吃点东西吧。”
掉眼泪的掉眼泪,打麻将的打麻将折腾了半天,大家也确实饿得慌,或收拾好心情或放下手里的活儿都跟在叶青后面往大堂去了。
两位老人扶在柜沿,千说万说也舍不得离开儿子片刻,还是叶青又折了回来才将他们劝走。
还没出门,不知哪儿来的冒失鬼,推着一个冰棺闯进来。
这帮人一共有四个,都身穿白大褂,面带口罩,身形也很高大。
没等叶青作出反应他们已经将冰棺靠在别乐旁边。
“喂,你们谁呀?”叶青终于醒悟,用哭哑的嗓子对着他们吼。
其中一个男人走到她身边说:“这里是6号房吧?”
叶青没好气道:“什么6号房?这里是8号房。”
“没可能呀,我明明看到门牌上是6。”
听他这么一说叶青退出门口,乍一看还真是个6字,可仔细一瞧就会发觉,明明就是个8,只是涂料掉了许多。
“这里是8号房,只是门牌上的涂料掉了,看不清楚而已,你们走错地方啦。”
几个男人显得很抱歉,说话的那个连声叫着对不起。
都是丧事,也不好计较,叶青摆摆手还送人家离开。
可是出门之后那几个人却没往前面的6号房去,而是推着冰棺直奔外面,顷刻间就听见发动机的声音和汽车的翁鸣。
突然发生的一切让叶青好生奇怪,可又找不到原因。
她皱皱眉来到别乐的冰棺前,好怕这些突然到来的家伙惊扰了自己的丈夫。
可是,当她往冰棺里瞧时顿时吓了个半死,回过神才朝着门口急呼:“不好啦,别乐不见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