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栩脸色有些白,她尽量压着顿时翻涌上来的种种情绪,勉强地干笑道:“怎么可能呢?小石榴,我平时虽然不计较,但是你和我开这种玩笑,就有些过分了吧!”
小石榴一惊,连忙跪下磕头道:“奴婢不敢。但……但这的确是九驸马说得,奴婢……奴婢以为这是公主您的意思啊。”
夏栩看着小石榴惊慌惶恐的表情,心渐渐往下沉,她压抑地开口:“让马车掉头,回府。”
看到马车里备了便服,夏栩将头上身上繁重累赘的头饰和礼服换下,思绪复杂地看着窗外。今天可是她和子楚的大喜之日,子楚怎么可能会说送她去添香阁呢,这不可能的。夏栩肯定地想,行礼时子楚还称赞她今日美丽动人,方才在花车上还与他有说有笑呢,所以这其中肯定有问题,她一定要回去问清楚。
对!问清楚!
马车一停下来,还没等小石榴搀扶,夏栩便率先跳下了马车,小石榴大惊:“公主您小心别崴着脚了,您慢点啊。”
夏栩没理她,脚步不停的往府里跑去。小石榴吓得连忙跟上,边跑边叫道:“公主您等等我啊,您慢点,小心摔着了。”
夏栩此刻转身不耐烦道:“闭嘴!谁都不许跟着我!”
小石榴被吓得楞在了原地,九公主……她,自从失忆以来,九公主几乎就没有对小石榴大小声过,从来都是和颜相待,而这许久以来,小石榴第一次看到九公主如此愤怒的表情,以至于一时间,小石榴惊愣在了当场,下意识一步也不敢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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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叶子正要将大门落锁,却突然听到一连串急促的脚步声传来,疑惑地伸头出去看,谁这么大胆包天,这么晚了在公主府疾奔,这可是犯了忌讳的。正要开口呵斥,却看到一个人影飞快的从门前跑过,而那个背影却是那样眼熟……
莫不是!?
小叶子吓得连忙跑回屋中:“公子,公子!”
茯苓正要熄灯睡下,听到叫唤疑惑地起身推开门问道:“怎么了?何事这么惊慌?”
小叶子有些犹疑地道:“我刚刚好像看到九公主往芙蓉阁的方向跑过去了!”
茯苓不以为意淡淡笑道:“或许是你看错了吧。不是听说九公主今夜会在添香阁留宿吗?怎……”茯苓貌似突然想到什么,表情一愣,随即苦笑着叹口气摇了摇头:“去睡吧,这不是我们能管得了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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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清急匆匆地迈近芙蓉阁,也不敲门,一手推开了子楚寝房的门,劈头盖脸地问道:“萧子楚,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屋里贴满了喜庆的装饰,红彤彤的一片,原本应是让人感觉热闹温暖的红色,却因为居坐与当中安静淡然的红烛下的白色的人影而显得更加孤寂。
此刻那个白色的人影正淡定悠然地坐在桌边烛光下,身上仍旧披着厚厚的棉衣,脚上盖着厚厚的绒毯,脸上仍然挂着那个看似温和如水的淡淡地笑容。
子楚缓缓地开口道:“怎么走得这么急,先喝杯茶润口气吧。”
文清看着子楚淡然和煦的笑容,心里怒火更甚:“为什么要把她送去添香阁?”
子楚看了看文清紧锁的眉头,微笑着淡淡回答道:“今天是鬼节,乃阴气最盛,公主府的阳气不足,恐阴气侵体,九公主在阳气最盛的添香阁,最为安全。”
文清冷笑:“那你为何在此?今日不是你们的大婚之典吗,就算九公主必须住在添香阁,作为九公主的驸马,你不应该跟着去侍寝吗?”
子楚淡然地道:“添香阁自有专人伺候,他们比我……更擅长侍寝。”
文清不敢相信地看着子楚:“你!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文清眉头皱起,问:“你应该知道她和过去不一样了。”
子楚点点头:“的确……判若两人。”
文清看着子楚眼中没有丝毫波澜的平静,问道:“难道你其实一直恨她?因为她曾经对你……?因为你的腿?”
还未待子楚回答,文清立刻否认了自己:“不对,若是你真的恨她,却为何当初我欲不顾一切杀她的时候百般阻挠?每每她陷入危险,你也总是尽心尽力设法护她。以你之能,若你想让她死而让九公主府上下无一人受牵连,恐怕你都办得到。所以我一直以为你是瞎了眼,对她有意,才会百般维护。可如今看来……”
文清眉头更深:““萧子楚,我真的看不懂你。”突然想到什么,文清盯着子楚,冷冷地问:“你……把她当成什么?”
子楚淡淡扫了一眼微微有些晃动的窗户,一丝风渗透了进来,让他喉咙一紧,不由咳嗽了两声,接着面无波澜地道:“大夏国的九公主,萧子楚的妻主。”
“大夏国的九公主,萧子楚的妻主?”文清重复着子楚的话,随即似乎终于意识到了什么,不由冷冷道:“呵呵,好一个大夏国的九公主,好一个萧子楚的妻主!因为她九公主是你不得不担负的职责,难怪能在大婚之夜将她送入青楼。”
文清怒极反笑,讥讽地道:“萧家培养出来的驸马果然不一样,如此的尽职尽责,忠心耿耿。”
说完,文清挥袖转身,准备离去,只是走到门口的时候,停住了脚步,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微微侧过头,开口道:“原本我的心也早就死了,杀不了,走不了,以为这一辈子就这样苟延残喘下去,说不定哪天也就提早解脱了。”
“可是现在……现在……如今的她,我却打算赌一次。”说着又看了眼似在发呆的子楚,道:“但愿你今后不会后悔。”
子楚看着文清愤愤离去的背影,神情难得有些迷茫,他虽然嘴角仍然保持的淡然向上的弧度,但是那弧度却已没有任何笑意,他愣愣地伸出左手,看着自己左手那苍白的皮肤和清晰可见的血管,又看到自己第四指上那一个小巧的精致的完美贴合的指环,不由微微皱起了眉。
不由想起不久前在花车上,九公主红着脸,羞涩的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圆圆的指环,小心翼翼地套在了他的左手四指上。她说:“呐,子楚,戴上这枚戒指,你就真的是我的丈夫了。”说完,她还红着脸,指了指自己的左手,:“你看,我也有个一模一样的。这是我们结婚的见证,你可不能随意摘下哟。”
“今后我也会对你好的。”他记得夏栩红着脸,说话的时候眼睛里像是闪烁着星星。
一抹自己都难以察觉的情绪快速地掠过心头,子楚微微皱眉,没来由地欲将那个圆环摘下来。却没想到它的大小与自己的无名指完全贴合,试了几次那小小的圆环如同粘在了手指上一般,怎么也脱不下来。
“但愿你今后不会后悔。”
想起文清离开前丢下的话,子楚的眉头不由皱得更紧了些。
“四甲生变,夏生,秋伤,冬起,春落,凶吉一念,一念一生,一念万生。”
“是去是留,你且想好。”
国师临行前的话也再次响起。
看着那个顽固的圆环,又淡淡抬眼看了看那微微露着一条缝的窗户似在微微晃动,神色恢复淡然,继续拿起桌上的书本看了起来。
过了不知道多久,子楚手里的书纹丝未动,一页都没有翻动,可是他却似乎看得十分入神,连自己身上的披风掉到了地上都不自知,屋外一阵微风从没有关紧的门缝吹了进来,惹得子楚不由得咳了起来。
“这是我们结婚的见证,你可不能随便摘下哟。”
他放下书,有些头疼地捏了捏自己的眉心,看了看手上那个执着的圆环,又试了几次,随即释然地笑了笑,摘不下来便摘不下来罢,何需执着?
摇了摇头,神色终于如往常般清明,转动轮椅缓慢地向已经空无一人的窗口移动,关紧,熄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