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以轩说出的这个罪名有点直接。
若是陆以轩要帮陆子鸿脱罪,大可以说陆以轩的家丁勾结无赖,滥托陆家之名打砸秦氏商铺。这样一说,陆子鸿就只有对家丁管教无方的责任。
但是陆以轩没有,陆以轩说的是陆子鸿“率众”殴打铁匠,打砸门面。
这是给陆以轩定重罪了。
围观的百姓们一个个睁大了眼睛,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觉得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知府老爷审自己的侄子,居然一上来就定了个要挨好多板子的重罪。这是要大义灭亲的节奏?
有消息灵通的缙绅挤在人群里,已经看明白了。他们用手遮脸朝身边的人打眼色,小声议论道:“郑家!”
“是郑家的局!”
挤在大堂外面的百姓却不明白了,议论纷纷。
“那个小哥后面有高人!”
“秦昭是什么后台?”
“好厉害的后台,逼得知府打侄子。”
巡按御史王化澄听到百姓的议论,无奈地苦脸一笑。
百姓们还不知道,这秦昭的后台是福建郑家。
闽帅郑家这当真是势力大,手都伸到广州来了。就连广州的地头蛇知府一家人一拳打上去,也打到了铁板上,被郑家把手都剁下来了。
这兵荒马乱的年头,天子都自缢了,手上有兵最大。如果广州城真的被郑家水贼攻破,水贼在城内劫掠几天,那广东的官员还不要把知府陆家人剥了皮?
郑家本来就天不怕地不怕,何况现在?天子已亡。朝廷现在不存在!
就算留都南京过段时间推选出新的天子,新天子敢捕风捉影地处理郑家?水贼作乱和郑家什么关系,毫无证据啊。
除非打败这三千水贼,细细会审查出郑家这幕后黑手。
否则靠想象力定罪?在这兵荒马乱,北有鞑清、西有流贼的世道再逼反一个福建王?
听到百姓的议论声,陆以轩顿时满脸血红。
事情闹得太大了,稍有消息地缙绅都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消息藏不住。这次陆家输给远在福建的郑家已经是板上钉钉,而且是陆家输给郑家的一个四公子,输给郑家在广州的分支,郑芝龙很可能根本不知道这件事情。
陆家接下来是要蛰伏几年了,再出去招摇要被广州城百姓打脸。
陆以轩越想脸上越红,又是猛地一敲惊堂木。
“陆子鸿,你擅自行事,导致秦家人生意无法经营,软椅买卖名誉大失!陆子鸿,汝可知罪!”
陆子鸿见他叔父气得两道眉毛倒竖,似乎是要把所有责任扔到自己身上了,忍不住在地上嚎啕大哭。
那委屈无助的摸样,看得围观的群众都有些动容,仿佛陆子鸿是被冤枉的一般。
“草民陆子鸿…呜呜呜…知罪!”
“呜呜呜…草民陆子鸿认罪!”
陆以轩看到侄子的惨状,咬牙吸了口凉气。
看到陆子鸿认罪了,陆子鸿手下的跟班们对视了一眼,纷纷承认。
“我等知罪!”
“我等认罪!”
看到这一幕,围观的群众顿时炸了。
“知府要大义灭亲了!”
“大义灭亲了!”
“快看知府的裁决!”
陆以轩猛地一拍惊堂木,喝道:“汝等认罪便好!”
“看在汝等自首坦率,我就从轻发落。陆子鸿破坏秦氏生意,本官判陆子鸿赔银二千两予秦昭。堂下陆子鸿、胡一鸣及一干人等打砸秦氏店铺,打伤秦家铁匠刘大头,本官判每人受罚五十大板。”
一边直接告状,一边老实认罪,陆以轩觉得自己在众人面前像是没穿衣服一样难堪,案子判得奇快。
台下地陆子鸿又是一声哀嚎,哭得悲天抢地。
王化澄听到这个结果,摇头叹息了一声。
“官斗不过兵啊!”
很快便有衙役上来,扒了台下众人的裤子,便要打板子了。
秦昭瞪大眼睛,仔细地看着衙役的动作,一副监察到底的架势。
陆以轩在台上一拍惊堂木,喝道:“重重地打。”
几个衙役对视了一眼,知道今天这陆少爷是真的要挨揍了。他们大声呼喝起来,将手上的板子高高举起,狠狠砸在陆子鸿的屁股上。
知府衙门正堂上,顿时发出了片杀猪一般的惨叫声。
当然这些衙役都是打板子的好手,知道怎么打是打骨头,怎么打是打在肉上,不会伤筋动骨。这些衙役打陆子鸿等人都是往那肉厚的地方打。所以场面上看上去血肉横飞,但其实都是皮肉伤,修养个把月就能恢复。
围观的群众却是兴奋异常,一个个眼睛睁得大大地看陆子鸿受罚。要不是怕知府老爷听到记恨自己,那些百姓恐怕就要大声欢呼起来了。
打了一半,知府陆以轩的师爷又走到了秦昭旁边,陪笑地问道:“秦老板,这样处置,秦老板还满意吧?”
秦昭笑着答道:“满意,我满意了。不过我满意不够,你还要问问郑四爷满意不满意。若是郑四爷满意了,大家才都有好日子过。”
那个师爷听到这话眉头一皱,下意识地吸了一口凉气。
……
五月十五,郑成功站在陆子鸿的家门口,冷笑了一声。
郑成功进城了。
秦昭和陆以轩谈妥后,郑成功的三千水贼已经移动到了南丫岛,距离广州城已经远达三百里,已经不构成威胁。陆家人气势大减,宣布广州解严,不再四闭城门。郑成功便在家丁的保护下返回了广州城。
郑成功也不怕陆以轩报复自己,他背后是不可一世的郑家,陆以轩敢动自己就是和郑家为敌。如果陆以轩敢以知府名义擒拿郑成功,那围攻广州城的就不止是郑成功麾下三千水贼,而是郑芝龙麾下的福建兵马了。
郑成功现在虽然赢了这一仗,却因为消耗了大量的粮饷,动用了大量的人马而火冒三丈。
秦昭得到赔偿,杖打了陆子鸿就消气了,郑成功还没有。
郑成功那是什么人?那是霸王一样的性格,从小到大只有他打别人,未有别人打他的。他这次入股的生意被陆家砸了,他肚子里本来就憋着满腹的怒火。再加上调用家族的三千水贼动用了不少资源甚至人情,他就更对陆子鸿火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