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上海天气已经渐渐热了起来。虽然已经是傍晚,但大街上仍然是车水马龙,热闹非凡。街边一家电影院门前挂着一张巨幅的克拉克盖博的海报,影院门口的喇叭里传出女人的播报声:“最新上映好莱坞电影《一夜风流》……”
大街上的喧嚣与热闹被周凝渐渐甩在了身后。她穿着一件棉质的方格旗袍,外面套着一件薄薄的米色针织衫,脚下一双黑色的玛丽珍皮鞋和地上的青石板路碰撞出清脆的脚步声。她左手抱着几本书,右手拎着一份菜肉大馄饨,正匆匆往弄堂里走着。
“周小姐回来啦,侬饭吃过伐?”房东吴妈正坐在门口,一边剥着青豆一边跟隔壁刘婶聊着天,看见周凝回来便笑着打了招呼。
“买了张阿伯家的馄饨,晚上随便吃吃就好了。”周凝笑着提了下手里的馄饨。
“阿凝,”一个年轻女孩手里端着一个小瓷盘从屋里走了出来,正是吴妈的女儿秀芹,“你上回说想吃青团,我姆妈今天就做了几个,你拿回去尝尝。”秀芹虽是土生土长的上海姑娘,但骨子里却带着一股北方姑娘的爽利和泼辣,倒是跟周筠很合得来。
“谢谢吴妈,那我就不客气啦。”周凝没有推辞,接过盘子便转身回了屋。
还没走远,便听见身后传来吴妈和刘婶的窃窃私语,“这个周小姐真是奇怪得很,就一个人住还要租这么大的房子,每个月光是租金就要二十块,也不嫌贵。”
“哎呀你不知道,我家有个亲戚在秦家做厨娘,我听她说这个周小姐是留洋回来的,洋人的话说得不要太好,现在给秦家的二小姐当家教老师,一个月能挣五十块呢。”
“秦家?就是那个秦家?”
“可不就是嘛,整个上海有几个秦家啊……”
周凝无奈地笑了笑,吴妈人倒是不错,就是一张嘴太八卦。一室一厅独立厨房卫生间,煤气灶冲水马桶,这些已经是自己租房子的最低要求了,只不过这些要求放在眼前的这个年代就算是挑剔了。她进屋关上了门,把书放在了客厅的书桌上,便进了厨房。早上买的小青菜洗好烫好放进馄饨汤里,便是简单又美味的一餐。
周凝不紧不慢地吃好馄饨,洗好碗筷,收拾好厨房,又重新坐回了书桌前。
她打开中间抽屉的锁,从抽屉里拿出了一个钥匙扣。钥匙扣上坠着的是一个塑封好的美钞折成的四四方方的纸卡。这个钥匙扣是许宸第一次见她的时候给她的,准确地说,是作为帮助她的条件,要求她一直带在身上。
盯着这枚奇怪的钥匙扣,周凝想起了收到这枚钥匙扣的夜晚。
那是一个闷热的午夜,周凝终于结束了六个小时的打工,开着一辆破旧的小本田回到了公寓里。家里以前那辆保时捷早就换成了哥哥的医药费。
为了保住爸爸和哥哥的命,周凝几乎变卖了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最终的结果是爸爸去世,哥哥毫无意识躺在病床上,用呼吸机和营养剂维持着生命。
失去了收入来源,周凝只好从私立高中退学转到了公校,把家里所有的房产都出租出去,每个月的租金勉强可以维持医院的住院费和护工费。至于周凝自己每个月的花销就只能靠打工了。
不过还好,再撑两年就好了,再撑两年我就成年了。周凝在心里给自己暗暗打气,成年了就有权利进行固定资产的买卖了。
正想着,周凝的手机突然响了,她看了看手机屏幕,上面显示着陈律师。
周凝心里咯噔了一下,接起了电话,“喂,陈叔叔。”
“阿凝,我刚刚接到了一个电话,是你父亲的前妻打来的。”电话里传来周律师沉重的声音。“她说她想要回周岩的监护权。”
“我哥都这样了,她要监护权干什么?”周凝的心里浮现出一丝不祥的预感。一个离婚后十几年不来看儿子的女人,突然要植物人儿子的监护权做什么?
“还能干什么,还不是为了你爸爸的遗产。那女人说了,如果你主动放弃遗产继承权,她可以签一个协议保证不会主动放弃周岩的生命。但如果你不识抬举坚持要争遗产,后果如何你自己掂量。”
陈律师停了几秒,似乎很艰难地继续说道,“阿凝,这一次我是真的没有办法帮你了。那女人是阿岩的亲生母亲,我没有任何理由阻止她拿回监护权。就算我们以后可以搜集证据起诉他她拿回监护权,但阿岩也等不了那么久。”
“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我哥是我唯一的亲人了,他落到那女人手里不会好过的……”
“阿凝,其实我觉得,是时候放弃阿岩了……”
啪的一声,手机掉到了地上,周凝呆呆地坐在沙发上,脑子里一团乱麻。
不知道坐了多久,周凝缓缓地站了起来,捡起地上的手机,给陈律师发了一条信息:“我愿意放弃遗产,不过我想要见她一面,请帮我联系。”
发完信息,周凝走到了书桌前,从书柜里拿出了一个精致的小木盒,盒子里,一把匕首闪着冷冽的金属光泽。周凝将匕首拿了起来,放在手里来回摩挲着。
对不起,是你逼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