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穆瞧见她虚弱的样子,连忙站起身来上前搂着她着急的问道:“念念,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苏念靠在他的怀里无力的摇了摇头:“只是突然觉得脚下有些虚浮,可能是先前先帝的丧礼累着了,还没能补回来。”
“快别坐着说话了。”
李穆连忙招呼了常德和绿芽,嘱咐常德备上软轿,又嘱咐绿芽小心照顾好她主子,握着苏念的手说道:“你先回去休息,朕这边一忙完了就去朝云宫陪你。”
苏念点点头,由着绿芽搀扶自己上了贵妃的软轿,一路都撑着头,只觉得脑子里面一片空白。
轿子落在朝云宫的门口,看着被装饰的更胜从前的朝云宫,苏念只觉得头疼的更厉害了,绿芽瞧她难受,不禁担忧的问道:“娘娘,奴婢请何太医来给您瞧瞧吧。”
苏念点点头没有反驳,绿芽先搀了她下轿,走至朝云宫里面安顿好,转身就要出去请何太医。
却不想刚出门,迎面就遇上了常德,他身后跟着的正是何晨。
常德瞧着绿芽急匆匆的差点撞到自己身上的样子惊呼了一声:“哎呦,绿芽姑姑,你这是急匆匆的往哪去啊?”
绿芽跺跺脚,惊喜的说道:“正要去找何太医呢。”
常德转身瞧了一眼何晨,反应过来奉承道:“可不是,陛下关心娘娘,担心娘娘哪里身子不适,特意派奴才去请了何太医过来。”
“那就有劳常德公公了。”
绿芽心里担心着苏念的身体,着急的欠了欠身,拉着何晨的袖子就往内殿里面冲去。
常德无奈的笑了笑,心中暗暗想到,这位绿芽姑娘,还真的也是个风风火火的性子。
何晨任由着绿芽一路扯着自己径直往内殿走去,这丫头,走得飞快,纵使何晨是个男人,但是一路紧跟着她的步伐,不禁有点气喘,这绿芽姑娘,平日里看起来柔柔弱弱的,怎么走起路来健步如飞。
顾不上细想,这厢已经走到昭云殿的内殿,挑开上好的云锦制成的薄帘,苏念正坐在内殿的金丝楠木的桌子旁边,单手撑着脑袋,目光涣散,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绿芽放轻了脚步,也不敢直接上前打扰,只是用眼神示意着何晨赶快上前给自家主子看看,究竟是着了什么魔。
何晨稳了稳自己的气息,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服,这才双手交叠,恭敬的行礼问候道:“微臣见过惠贵妃,贵妃万福金安。”
苏念被这一声惊到,身子微微的颤了一下,茫然的转过头来,这才发现不知何时何晨已经在了殿中,但是自己却一点发觉都没有。
勉强的扯了扯嘴角,摆手对绿芽说道:“给何太医看座吧。”
绿芽动作麻利的帮何晨搬来了一张软凳,又熟练的将何晨的药箱从肩上拿了下来,小心翼翼的放在桌角的一隅,然后挑开帘子退了出去,在门外把守着。
何晨打量了一下苏念的脸色,只瞧她满头珠翠,妆容典雅,但是却是遮掩不住的憔悴之色。
并不急着给她把脉,而是探究的开口问道:“娘娘可是有什么心事?”
苏念被他瞧出了心事,扯了扯嘴角,目光微垂,看着袖口那一圈精致的海棠花的绣纹。
这件衣裳是李穆特意吩咐尚衣局做的,这衣裳上面的花样还是他亲自画的,当时苏念还笑话他,这要是穿了出去,那些个朝臣们怕不是又要雪花一样的折子飘进御书房了,毕竟皇帝从不去新后的宫中这件事情已经让汤丞相那一派十分的不满,毕竟皇后之位从来都不是最重要的,诞下嫡长子,这才是最最要紧的事情。
瞧见了苏念又出了神,何晨轻轻咳了一声,开口打断道:“娘娘若是累了,应当早早的休息,养好精神,微臣下次再来给娘娘请脉。”
说罢起身似是要走,苏念连忙出言阻拦。
“且慢,何太医哪里的话,适才是本宫一时走了神。”
何晨顿了顿,重新坐了下来,静静的等着苏念开口。
苏念抿了抿嘴唇,单手抚摸着上好的定窑出产的白瓷茶盏的杯口,似是下定了好大的决心,这才说道:“他要回来了。”
“他?”何晨不禁狐疑,眉头微微轻皱:“是何人?”
“永宁侯之子,周玉勋。”
苏念骤然抬起额头,何晨看见她眼中的波涛汹涌,担忧、愤恨、纠结、不甘……
周玉勋这个名字真的是不能再熟悉了,从前圣上面前的红人,现在又是新朝的大功臣,最深的一重身份便是,差一点成为了前朝嘉柔公主的驸马爷……
何晨直直的瞧着苏念的眼睛并不回避,反问道:“惠贵妃娘娘想要如何?”
一声惠贵妃,一下子让苏念清醒了许多。
是啊,现在自己已经是新朝的惠贵妃,不再是从前的嘉柔公主,更不是他周玉勋的青梅,自己又该怎么面对从前的旧情人,或者说,自己又该怎么对付从前的旧情人!
何晨提了提袖子,露出了骨节分明的手,轻轻的搭上了苏念放在桌上的手腕上,微眯着狭长的眼睛,似是在细细的诊脉。
“微臣的仇报了,但是殿下的没有,该何去何从,都凭殿下的心意,是做新朝宠冠六宫的惠贵妃,还是皇帝皇后的好女儿,都是殿下自己的决定,只是微臣瞧着,李穆对殿下似也是真心,想来殿下也是很难抉择的。”
何晨像是在和友人随意聊起从前经历的大好山水风光一样不急不缓,嘴角还带着一点点若有若无的笑意,可是每一句话,都狠狠的砸在苏念的心上。
苏念看着眼前低眉顺眼的男人,发现自己似乎从前一点都不了解他。
他这番话无疑就是在提醒自己,不要沉溺在儿女的情长里面而忘记了国仇家恨,变相的也讥讽了自己认贼做夫,愧对死去的双亲。
想要从他的手下将自己的手腕抽出来,却发现何晨不知是按住了自己的哪一个穴位,叫苏念完全动弹不得,甚至整个胳膊都已经麻了。
苏念恨恨的看向他,何晨却是依旧低垂着眸子,手腕处传来的痛感让苏念觉得莫名的胆寒。
“他若是揭穿了我,岂不是功亏一篑?”
苏念放弃了挣扎,任由他牵制着自己。
何晨冷笑一声。
“棋子棋子,好用便是棋子,不好用……便是弃子!”
蓦然抬起的眼眸,是一眼望不到底的冰冷,夹杂着令人胆寒的笑意:“只是殿下,舍得吗?”
苏念深吸了一口气,手上一用力将手腕抽了出来,何晨骤然抬起先前控制着苏念的那只手,停悬在半空中,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的手。
强行掩饰着自己慌乱不堪的内心,苏念咽了咽口水,侧过身去看着那描龙绘凤的门帘。
“没什么舍得舍不得的,他周家当年决定起兵的那一刻,我与他家就注定是仇人了。”
何晨缓缓放下手臂,站起身来,恭敬的对着苏念欠身:“娘娘最近肝火过旺,微臣回头开一副平心静气的方子,娘娘服两贴就好了。”
苏念不置可否,何晨径直拿起桌上的药箱,再次躬身,随后转身退出了内殿。
苏念侧首瞥了一眼自己的手腕,上面已经赫然留下了一道鲜红的指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