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脚刚回到昭云殿，后脚内务府的总管便领着一帮小内侍来叩门。

绿芽给苏念端了一张椅子坐在廊檐下，好叫她能舒服一点的听内务府总管回话。

谁不知道崇明宫的那位皇后娘娘就是个摆设，被立为皇后这么久了，皇帝愣是连宫门都没有踏进去一步，任凭丞相在前朝怎么明里暗里的抱怨，皇帝就是充耳不闻。

而昭云殿这位，那可是真真的是皇帝心尖上的人，所以四司六局但凡是有什么好的都先想着昭云殿这位。

内务府总管单膝叩了个安，满脸堆笑的对苏念说道：“贵妃娘娘，这都是千挑万选出来的机灵的奴才，娘娘看有没有瞧得上眼的，留下来使唤使唤？”

苏念闻声扫了底下乌泱泱的一群人，宫女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的样子，小内侍看起来也差不多，都怯生生的埋着头，不敢直视自己。

昭云殿大，李穆当了皇帝，云妈便推诿说年纪大了，想要回去跟孩子们共享天伦之乐，就不进宫伺候了，苏念知道，云妈是瞧见了宫中的凶险，她是那样直爽的人，就算她不说，苏念也不愿意她一般年纪了还遭受这些。

只不过累了绿芽，这段时间昭云宫没什么人手，活也格外的多，为了绿芽，苏念也决定留下来一些。

“公公挑的人自然都是极好的。”

苏念眼皮微抬，纤纤玉指一指，落在了一个小内侍的头上。

“就要他吧。”

内务府总管顺着苏念的手指看过去，是个最角落里的小内侍，名叫萧声，是个挺机灵的孩子。立刻便上前推了那埋头的小内侍一把：“还不谢娘娘恩典。”

萧声被推了个踉跄，小步走上前来，恭恭敬敬的磕了个头。

”奴才多谢娘娘恩典，日后定当尽心竭力伺候娘娘。“

苏念“嗯”了一声。

选他也没别的意思，总不过从前自己的宫中也有一个内侍公公，长得也是娇娇小小的，从小时候就跟在自己的身边，总不过那年宫破，据说撞死在叛军的长刀上了。

瞧着这个小内侍也是娇娇小小的，便想起来了，留下做点杂事罢了。

看着底下一个个垂着脑袋的年轻面庞，苏念莫名觉得乏了，这高高宫墙就是这样，总是有一批一批的新人进来，从前的那些人，去了哪里，下场如何，没人会记得的。

“绿芽。”苏念侧头换了一声身边的绿芽：“你瞧着那些合适的就留下吧，给你当当帮手。”

绿芽微微欠身，走下台阶，围着那一帮子宫女太监绕了一圈，随后点了五名宫女，四名太监，准过神来对苏念请示道：“娘娘，就这些吧。”

“好。”苏念点点头，伸出手，示意绿芽搀扶自己，就着她的手对着底下留下来的几个人说道：“在本宫的昭云殿做事，最重要的就是衷心，不要有些歪心思，本宫不会亏待你们的。”

“奴婢谨遵娘娘教诲。”

“奴才谨遵娘娘教诲。”

底下的十个人齐声答道，苏念转身进了内殿，绿芽给自己倒了水，便叫她出去安置那帮新人了。

苏念觉得身上疲惫的很，满脑子都是周玉勋的脸。

幼年相识，少年相知，也曾花前月下，也曾海誓山盟，但是那些虚妄的东西，都在周家帮李家起兵造反的那一刻，全都化为了泡影。

苏念也不是没有想过再相见，那时自己就想，一定会手刃了他，但是时至今日，自己却是连一句质问的话也问不出口。

何晨的话像是魔咒一样在自己的脑海中响起。

“若是利用得当，仇人未尝不是一把好刀。”

对啊，仇人何尝不是一把利刃，同样可以扎进另一个仇人的胸膛里面。

只不过自己现在仍然有一些东西要去确定，若是妄动的话，会错失良机。

庞风在竹林小筑等着自家主子回来，心中焦躁不安。

自家主子已经是许久不踏入竹林一步了，前几日自己出去采买的时候，被永宁侯府的人给叫了回去，老侯爷叫他转告主子，说是陛下已经找了主子许久了，邀他到宫中一叙，还留下了当初结为兄弟时候互赠的匕首。

自己将匕首交给主子的时候，主子只是淡淡的叫自己将匕首收起来，自己还以为主子没想进宫，却不想今早天还没亮，就牵了马，出了竹林。

一直等到日头西斜的时候，一身熟悉的白衣才在竹林的远处策马而来。

“吁。”

来人一勒马缰，裹挟着尘埃，马儿嘶鸣了一声，白蝶一般的身影从马上翩然而下，不带一丝停留，将手中的马鞭往庞风的怀中一抛，径直走进了屋内。

庞风想要紧跟上去，却是在一步之差，看到竹门重重的在面前关上。

自家主子一直都是个温润如玉的人，除了当初得知嘉柔公主的死讯，自己还从未见过他发这么大的脾气。

心中正疑惑着，犹豫要不要敲开竹门一探究竟，那厢门又已经“哗”的一声从自己的面前拉开。

周玉勋手提利剑，紧抿着嘴唇，面色暗沉的往外走去。

“公子……”

庞风听到自己的声音消散在风中，前面的人却是连一个眼神都没有施舍。

担心今日的反常会出什么事，庞风思虑了一番，还是抬步跟上。

周玉勋手提着佩剑径直来到了茂密的竹林之中，站定了身姿，手中利剑一凌，竹林内顿时一阵疾风吹过，傍晚的寒意掀动着衣袍，翻飞起舞，仿佛那衣下的人随时就要化作一道青烟消失不见。

手中的剑像一条银蛇吐出，剑刃寒光胜雪，脚下轻划，引起一阵落叶纷飞，剑刃所到之处，那细长的竹叶均化为两半，悄悄地湮没在黄土之中。

眨眼之间，原本静谧的竹林笼罩在一阵寒光戾气之中，棵棵竹子震动，翩翩落叶飞舞，一时间叫人不敢靠近。

周玉勋平日里练剑都是走的寻常招式，纵使在最近要的关头，也是能及时的守住势的。

可今日之态完全不同于往常，剑剑带着戾气，招招欲取人性命。

半个时辰之后，数十根竹子在一声脆响之后轰然劈裂，周玉勋这才收了势，将宝剑背于身后，接过庞风递上来的帕子，拭了拭额角渗出的汗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