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楚了丞相一党，皇帝李穆重新扶持了一帮新人，朝廷中一下子多了许多的新面孔。

在扳倒丞相的过程中，不少人落马，更有不少人飞黄腾达，宫里一下子也热闹起来，那些达官显贵的女儿们纷纷被送进宫来，三宫六院一下子被塞满了。

世人都说，花无百日红，曾经专房之宠的慧贵妃也悄然失色。

传言都说，慧贵妃飞横跋扈，容不得别的嫔妃受宠，用了许多见不得人的手段和招式把皇帝吃的死死的，惹来了诸宫嫔妃的嫉妒，最终导致好不容易怀上的孩子也没了。

皇帝仁善，看在她没了孩子，而处置的人又的确是凶手的份上没有驳了她的位分，只是永生囚禁在了朝云殿中。

历经此事的宫人门基本上被换了个遍，只有真正经历当时的人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是再也没有人愿意提起。

苏念靠在朝云殿的门框上，呆呆的看着外面的雪景，前不久哥哥得了恩典来到了宫中，告诉自己家中并没有因为自己的事情而受到牵连，反倒因为朝中无人而受到了重用，问自己是否安好，还提到等过段时间皇帝气消了，就给自己求情。

苏念没有回信，只是让人将烛火搬了过来，将信纸在上面缓缓的化为了灰烬。

冬天来的悄无声息，不知何时外面竟然已经飘起了小雪。

苏念伸手接住一片雪花，看着雪花在自己的掌心不一会的功夫变化做了一片雪水。

轻笑一声，擦干了手上的雪水，紧了紧身上的白狐皮制成的斗篷。

朝云殿早就已经成了真正的冷宫，门口虽然把守的侍卫不多，但是想要出去也是不能的，每日的份例也是一点也没少，该有的一点都没有缺过，就连巴林送来的白狐皮这样珍贵的东西，朝云殿也是不缺的。

萧声知道，每每娘娘这样发呆的时候，怎么劝都是当作听不见的，于是自己就搬来了炭炉，在她的脚边点燃，轻轻的扇着，好让炭火的暖气扑到娘娘的身上。

苏念听见了身后的动静，眼看着前方一处烛火通明的的地方轻轻一指。

“萧声，那边是哪里啊？”

萧声抬起头来顺着苏念手指的方向悄悄看了一眼，立刻埋下头去拨弄炉中的碳火。

“回娘娘的话，是楚贵人的花泽宫。”

“楚贵人？”

苏念的眼睛似乎终于有了焦距，木木的转过身来，看着萧声的头顶。

萧声感受到头顶探究的目光，犹豫了片刻，微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随后顺势跪在地上。

“是前些时候西番送来的公主，陛下赞她目光秋水，楚楚动人，封为楚贵人，赐住花泽宫。”

“原来如此。”苏念了然的点了点头，重新转身看向那处烛火通明的地方，喃喃的自言自语道：“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妙人啊……”

自从丞相之事平息、苏念被禁足之后，这皇宫之中总是隔三差五的多了一些人，皇帝也不再是后宫佳丽三千只专宠于一人的皇帝，入宫的嫔妃都得到了恩宠，想来不用多久，这宫中也就能枝繁叶茂了。

朝云殿，除了苏念，其他伺候的宫人都可以随意进出。

宫中多了什么人，哪里得皇帝的青睐，都由萧声一一告诉苏念，苏念总是静静地听着，好像在听着什么无关紧要的东西，偶尔感叹一声。

萧声不明白，自己伺候了这位主子这么长的时间，似乎也从来都没有看明白过这位主子。

从前皇帝对她专宠，自己也有强大的母家，明明稍微退让一步，凭着皇帝对她的宠爱她就可以无忧无虑的过完一生。

可是她偏不，她执拗，她胡闹，她对皇帝步步紧逼，她的眼中明明有爱意，却在得知皇帝移心之后，分外的平静。

萧声时常会去想，贵妃娘娘心中到底有没有陛下……

过后却又总是笑自己傻气，这样的事情，哪里是自己能够去想的。

朝云殿的琉璃海棠树落了灰，苏念不允许别人去打扫，就让它一步步从璀璨耀目到变成灰尘积堆，她很享受这种锦绣灰堆的过程。

忽然一阵风起，雪花被风吹的再角落里打着转。

萧声小声上前提醒：“娘娘，该进去了，仔细风大着了凉。”

苏念点点头，转身进了内殿。

虽然殿内燃着银碳，但是苏念依旧是觉得身上寒冷异常，外面的丝竹声此起彼伏，一直到了后半夜才消停下去。

身上的锦被重的像是石头块一样，带不来一点点暖意。

算上今晚，整整六十七天，李穆没有踏足朝云殿一步，先前的一段时间，帝王的车驾还会从朝云殿门前的宫道上驶过，悠扬的铃声能够响彻整个皇宫，但是后来慢慢的，连车驾也不再这条路上走了，除了不得已需要走这条路的宫人，朝云殿被整个皇宫的人有意的避开。

苏炳的书信每隔一段时间就会送进来，无非是叫自己想的开，保重自己，勿为家里担心。

但是苏念岂能不明白，自己的事情怎么可能不牵连家里，皇帝不多加责怪已经是分外保全了。

朝云殿的宫人们都守着，但是脸上的神色却是一日比一日暗淡……

自己七七八八的想着，不知什么时候迷迷糊糊的进入了梦乡。

这一夜睡的并不好，一睁眼，天都没怎么亮。

窗外是细细碎碎的声响，应该是小宫女已经开始忙活了。

苏念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着头顶的鲛纱，并没有开口叫人。

“咱们娘娘真的一辈子都出不去了吗，那咱们也没什么指望了。”

“可不是，据说是陛下对咱们娘娘死了心，宫中又来了这么多新人，皇帝日日宠幸不同的嫔妃，怕是早就将我们娘娘抛置身后了。”

“唉……不过皇帝也没苛待咱们这位，想必还是有点……”

“嘘，别说了，都是命，也不是咱们能干涉的。”

后面就是一阵更加急促的碎步的声音。

若是在从前，脾气急躁的绿芽听到这些话，早就已经冲出去，将那些私底下闲言碎语的宫女们好一顿责骂，但是如今，只剩苏念自己一个人静静地躺在床上，听着她们一捆自己，却是一点出去斥责的念头都没有。

二十几年的红墙，困住了苏念，困的她的心老了，倦了，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