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郡主金口,这还有什么话说。
郡主本身就是皇室。所传皇帝圣言自然不会有假。既然皇帝都为那事儿感到后悔,其他人自然也就不须继续成为心障碍。
明悄被如此一驳,真就半个字都说不出来。不然怎样?她每辩解一个字,都是在与圣言作对。
因此,尊贵如明悄,此事也只好忍抑,不再说话。其他人则有点儿如释重负——其实她们也从没把巫蛊当回事。毕竟平日里玩布偶娃娃,或者在茶馆里看傀儡戏照,又有谁会往巫蛊的方面想呢?
有了郡主这一句话,众人脸上重新洋溢笑容,注意力转移到十月的主意上来。她们问十月要怎么做?毕竟大家都没带工具之类的来,难不成得让蒋宁宁现在去找新棉来絮?
十月已经有所准备,道:“难得大家今日都在。这样一个礼物既然是送给郡主的,我看不如大家都出份力?”
众人自然说好,十月看向蒋宁宁,蒋宁宁虽然是想要占“独一份”这个彩头的。不过如今肯定是不行,有十月帮忙救场她高兴都来不及,并不会反对。
“用棉花或者什么来絮人偶的身子是有点麻烦了。得找新棉,得做针线。我看不如咱们取个巧——各位姐妹身上应该大都有香囊之类。不如我们就拆了香囊来做,这样还快些,大家看如何?”
这个提议一出,立即得到了大家的认可。因为都是闺阁女子,香囊多是自己做的,放的都是个人喜欢的干花干草,平日里这也是彰显独特的一种饰物。所以现在十月提出用香囊,大家自然应许。毕竟这样人人都可以出份力,不至于掉队。
于是众人立即动起手来,拆香囊,取花草,做针线。很快就把娃娃圆嘟嘟的身子做好了。十月在这上面是用了心的,她平日里看傀儡戏没有白看,那些大小不一、装饰各异的人偶在她心里面早就留下烙印,她女红手法虽然不怎么好,可现场有好的。她们将蒋宁宁那幅绸画上的郡主像剪下来,直接当做人偶躯体的一个饰面。毕竟是按布娃娃制造的人偶,倒不必像傀儡戏那样灵活,外表有人形即可。众人齐心合力,人偶很快就见了雏形。
众贵女平日里虽然都有做女红,但这样的人偶还是头一次做,成型了,自然个个高兴。只不过这人偶细看仍是略显粗糙。这也合情合理,因为是第一次做,众人没有经验,能有个大概就不错了。
尤其这事儿大家都参与了,有一种小小的成就感在那里,将先前被排除在“独一份”之外的遗憾感觉一扫而空。大家都很喜欢十月的这个点子,郡主脸上更是欣喜。毕竟今天好好的场面险些就弄得难看。蒋宁宁千方百计做出来的礼物,还没送出去就给毁了。伤心也就罢了,更要猜忌在场贵女中间是不是有存心要害她的。弄得姐妹们彼此芥蒂那就更要命。
所以十月等于是挽救了整个场面。蒋宁宁本来就对十月天然亲近,如今更是喜欢。她这人爱憎都很浓烈,而且没那么多城府,喜欢和讨厌都要表达在脸上。于是一边抱着十月的胳膊说:“哎呀,我们十月真有办法!”然后一边还要不阴不阳地补一句:“今天这份送给郡主的礼物大家都出力了对吧?哦,‘基本’都出力了。”
说这话的同时,蒋宁宁瞥了一眼桌子远端的明悄。
的确,这个人偶就明悄没有出力。因为她说自己没有香囊,没有佩戴的习惯。
蒋宁宁这话挑得很没有必要。众人都觉尴尬,郡主一时也不好说话。明悄为人倨傲,自然不把这种事情放在眼里。蒋宁宁阴阳怪气指桑骂槐又如何?她还嫌做出来的玩意不好呢!
“这么个娃娃做成这样,”她冷眼道,“我是不好意思出力。”
“你!”
蒋宁宁眼见要怒,被十月给拉住了。但场面仍是一时僵起,很不好看。
“怎么,难道我说得不对么?你们这是要给郡主送礼,而且是贺喜的礼物,你们自己看看,有半点喜庆的意味么?”
孤孤单单一个布偶而已,的确说不上什么喜庆。大家都心知肚明。临时做的东西,总不能要求太高,面对明悄的指责,还真没人能反驳什么。
然而,就在气氛凝固,场面难以化解的时候,十月笑了起来。
“明悄说得对。”
蒋宁宁吃惊地看着她。
“十月,你糊涂了!她说什么对了她!”
“诶,你误会明悄了。”十月看向明悄,“明悄不满意这个作品,难道我们自己就满意吗?明悄这么说,是因为她准备帮忙。”
帮忙?
众人都很疑惑,看看十月,又看看明悄。明悄则面无表情,她冷淡地与十月对视。但并没有出言反驳。
“明悄有一条顶好的帕子,南绣,金丝,百鸟朝凤之图。更重要的是,这手帕是大红的。”
十月一介绍,众人的目光齐刷刷转向明悄。
的确,明悄的腰间的确有那样一条帕子。明悄身上的各类饰品应该都很华贵,用来给人偶做陪衬其实更好。但恰是因为华贵,十月不好开口。
唯独那方手帕,颜色虽然浓烈,但没有使用什么金线银丝,相对来说不那么贵重。
尤其那火红的帕子在这肃杀冬日的背景里相当应景,仿佛一团烈火。
明悄将帕子拿了出来,众人也已经听明白十月的意思——这手帕子配那个人偶,实在是天作之合。
完美的布偶,没有一件漂亮的衣裳如何完美?
而这衣裳又不能太繁复,还得符合礼物的气质。于是十月示意了一下明悄,明悄没什么反应。蒋宁宁看见那帕子,也没有动。
过了沉默的片刻,众人尴尬得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明悄才说:“好。”
也就这么个好字。
然后那帕子就被递到了十月的手中。
十月当下就将这手帕改成了一件从头到脚华美披风,批在了布偶的身上。
如此一来,礼物才算是真的成了。
披风的大红将一切都衬托得喜庆,而细密的阵脚又将人偶的简略掩饰得很好。蒋宁宁精心给郡主绘制的那张白净的面孔也保存了下来,掩映在璀璨的披风之下。
蒋宁宁激动得眼睛都红了,她抱着十月的胳膊,摇了一遍又一遍:“十月,你最好了。”
十月笑着伸出手指点了下她的额头。
今日的聚会虽然波折不断,但最终完美收场。郡主带着礼物先行离去,然后贵女们一个个陆续离开。蒋宁宁在蒋府的别院送别众人,最后才放十月。毕竟十月在今天的事情里居功最大,蒋宁宁可是把她谢了又谢。说她脑子灵活、为人又好,跟谁都说得上路。更重要的是——
“今天那个明悄可是吃瘪了。”
“什么吃瘪了?”
“哎呀十月,谁都看出来啦,她根本是不愿意的。还是你有本事,让她把那帕子交了出来。”
“帕子?”十月有些糊涂了,“那不就是一方普通的帕子吗?我瞅着颜色正,就建议她罢了。”
“啊,你不知道吗?”蒋宁宁讶异不已。
“知道什么?”
蒋宁宁说:“她那条帕子好像是有来历的,听说是她母亲的遗物。明悄这个人可是有些手段,她母亲死后她怕首辅大人给她找后妈,就把母亲的帕子成天戴在身上,在她父亲眼前晃荡。她父亲思念从前的妻子,又顾及明悄的感受,果然这么多年没有续弦,连侧室都没有收一个。不过当然咯,这么多年过去了。她那帕子应该也没什么作用了。说起来今天有你在,直接堵了明悄的嘴巴不说,还让她把这件重要的东西交了出来。哈,看来还是郡主镇得住她,丢了这样重要的东西,还给郡主做了礼物,我猜她现在是气得狠了吧。不过她活该!上次在郡主的府上拖累着你,而你要她帮忙作证的时候,她是一个屁都没有。哼。”
十月听完谔谔。半晌说不出话。
她可不知道这些内情。
明悄母亲的遗物?
那可是重要得紧了。但明悄为什么当时不直接反对呢?
十月感觉自己是……闯了大祸。
十月辞别蒋宁宁,一直都有点儿谔谔。从蒋府的侧门出来。这次赴宴,她是搭了辆马车来的,没有动用家里的车驾。从这里回家,最近过一个路口到下一个坊市就有车可搭。十月低着头,怀揣着心事,正往那里走着,刚拐过一条巷子,就听见有人叫她。
“十月。”
声音不甚响亮,却很有几分肃杀。
扭头,明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