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重要的贵客没伺候好，少不了一顿罚。

听见这话，众人自然都心有惴惴。唯独十月，她本能地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

不舒服了？昨天明悄看起来明明气色不错。

十月知道明悄的为人，她虽然是名门贵女，但如果不是真正要紧的事情，根本也不屑于去麻烦下面的人。她内心有一种真正的贵贱之分，那就是自己的麻烦，连让下人知道都觉得厌恶。

何况现在她寓居于这样简陋的乡下，身边伺候的还不是自己家的用人，她如果不是故意，何必如此兴师动众。

显然背后有特别的缘由。

众人在寒风中站了得有半个时辰，庄上的家丁开始四处搜查，包括这些女奴的寝室。大姐看了正要抗议，庄上的管事已经提前过来了。她告诉大姐：“人人都要搜的，这是出事儿了。现在可别忙着阻拦。这样只会让自己罪加一等。”

大姐也没奈何，众人只能等着那些人搜完。家丁们退去，又过了片刻，庄主亲自来了。

虽然只是个奴隶庄的庄主，但对于这些女奴们来说，依然是不能惹的尊贵存在。庄主一来，一众人等立即低下脑袋。她们满腹猜测和惊惶，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十月心里知道，这多半是冲自己来的。

果不其然，庄主装模作样巡视了一遍所有的女奴，然后对众人道：

“昨天晚上贵客用完了晚膳，身体很不舒服，应当是吃坏了什么东西。贵客的忌口已经提前跟我们说了，所以排除了准备不当的可能性。目前来看，唯一的可能就是有人在菜品里动了手脚。”

庄主略一停顿，继续道：“把诸位叫起来也是因为这个缘故。我们搜查了所有人的所有行李。目前已有所获。来人。”

走过来的是昨天那个分管传菜的领班。

“是，庄主。”

“把查出来的东西给大家看看。”

领班让人送来一个枕头，看模样，正是大姐这班女奴们自己带来的那种。

领班伸手往这枕头里掏了掏，掏出来一把东西。

丝丝缕缕，带着点儿暗黄色。

那枕头里面填的是荞麦壳，跟这东西差异大了。

“这叫苦丁香。”领班说，“这东西取一定量放到热水里面，泡出汁水来，人喝了就会头晕、呕吐。”

庄主听了冷笑：“不错，贵客不舒服的症状，正是头晕、呕吐！”

他问领班：“这是谁的枕头？”

领班走上一步，指着十月：“是她的。”

众人登时愣住，唯独十月，对这一切早有所料。

“你的枕头里为什么会有苦丁香？！”庄主立即厉声喝问十月。

十月如何能知道？她枕头跟众人的一样，都是荞麦壳灌制的，用了好些年头了。那苦丁香看着还挺新的。要说其来历，庄主他们应该比十月更清楚才是。

“我不知道这东西哪里来的。”十月镇定回答。

“不知道？”庄主冷笑，扭头去问领班：“从把鱼盘交到她手上，到给贵客上菜，中间等了多长时间？”

“挺长的。得有个半炷香左右。”

“那有没有人看住她？”

“这倒没有，当时大家虽然都在厨房口排着，但因为是给贵客上菜，所以那里乱哄哄的，倒不会有人专门盯着谁。”

这对话顺畅无比，没有任何滞涩，就好似是打一开始就商量好的。

十月听了这对话，心里只觉好笑。自己都已经沦落为奴隶了，没想到居然还值当明悄费这心思来收拾自己。

“你还有什么话说！”庄主的声音再度严厉起来，像是已经给十月定了罪。

十月无话可说。

她还能说什么？明悄如果真要弄死自己，那是易如反掌。她愿意费心思搞出这一番周折来，只是要十月吃吃苦头罢了。

既然如此，十月还躲什么？反正也躲不过。

庄主见十月无言，就当是她认罪了，不过这时候，大姐蹿到了领班的跟前，一伸手，一把将那“苦丁香”夺了过去。

“诶哟，庄主，您可是误会人了，刚才我站旁边没看清，原来您说这是苦丁香啊？这明明不是啊！”

领班脸色顿时变了：“不是？你可不要信口胡言！这不是苦丁香是什么？诶，你还给我！你还给我！”

说着就来抢。但大姐左右躲闪，始终不给她得到。

“这当然不是苦丁香。我也不知道苦丁香应该长什么模样，但这个绝对不是。在下没别的才干，被贬为奴隶之前是茶馆里送水泡茶的。这茶叶我是门儿清。这根本不是什么苦丁香，应该是干茶里头的蜜香金芽！”

“蜜香金芽”这四个字一冒出来，更多人变了脸色。原因很简单，在场的许多庄上奴隶都是伺候过庄主饮食的。蜜香金芽不正是庄主最爱引用的一款茶么？

庄主见状也急了，也伸手来抢那“苦丁香”。大姐见实在躲避不了了，干脆一张嘴，将那“苦丁香”全部塞进了口中。

“你干嘛！吐出来！吐出来！”

庄主喊停，但已经来不及。旁边几人都想来撬大姐的嘴巴，没等他们动手，大姐将口中东西全都咽了下去。

这下可好，仅有的一点儿“苦丁香”都被销毁了。

庄主气急败坏，动手要揍大姐。但大姐却道：“诶庄主，这是什么道理？我咽下这个蜜雪金芽，不但是为了证明我这位姐妹的清白，也是为了阖庄上下的好。毕竟如果真的是苦丁香的话，贵客怪罪下来，对庄上也是不好。”

她话说得在理。庄主和领班是串通好了的，但旁人大部分都不知道此间底细。他们看着大姐，发现她神色如常，没什么不适。

不是说这苦丁香有毒么？喝点儿汁水都会呕吐，要是全部吞下了肚，那情况岂不是应该更加糟糕？

但大姐非但没有呕吐，看起来还正常无比。

这么说来，那的确不是什么苦丁香，而是“蜜雪金芽”了。

所以庄主虽然很生气，却也没辙。这时候有人过来传话，说贵客们要回京师了。

庄主急急忙忙去送客，下令这些人都在这儿等着。天放亮了，太阳出来了，阳光照耀在每个人的身上，给这寒冷的冬日带来些许温暖。

十月忍不住悄悄看了一眼大姐，却不料后者也在看她。大姐对十月微微一笑，轻轻点了下头。

十月连忙将视线挪开，仿佛被迫接下了很不喜欢的一件礼物。

远处，可以看到明悄和陈平洛的车驾，咕噜噜地走了。

送完了贵客，庄主很快就回来。

众人低着脑袋，知道有人肯定要倒霉。

“昨天你安排厨房的事情，我听说有间厨房出了不少问题？”庄主对领班道。

领班连忙点头：“是是。是有些乱子，尤其以负责冷盘的小厨房最严重。”

“都怎么了？”

“呃，就是有吵闹、不和，还打碎了点碗。”

庄主又问：“谁负责的那个小厨房？”

“她们。”领班指了指大姐这边。

所谓吵闹，应该是十月跟大姐的争执。而打碎的碗，多半也是十月打碎的那些。

“哼。”庄主冷笑。其他女奴统统低着头，根本不敢吭声。不过大姐很干脆，领班一说是她的人马出了差错，她立即承担下来。

“是，是这么回事儿没错。抱歉啊主子，是我没把人带好。我是领头的，我有错。”

庄主斜眼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十月。

他点点头，满脸漠然：“知道有错就好。赏功罚过。下去领十个板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