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离在穿越前别说骑马,连马毛都没摸过。她看着八谷牵来的两匹高头大马,心里有些打怵。
这东西怎么骑啊?跟小电驴一样吗?给油就走?
她望着马镫愣了半天的神,八谷忽然轻轻咳嗽两声道:“师尊,你不会连怎么骑马都忘了吧……”
孟离气鼓鼓道:“谁不会骑马?不就是马吗?有什么难的……”
她越说越心虚,声音也越来越小。
八谷嘻嘻一笑,灵鹿似的眼眸里划过一丝近似于宠溺的无奈。他走到孟离身旁,拦腰一抱,又轻轻一托,把孟离托到了马背上。
孟离惊呼一声,心道这小子也太没规矩了些,自己好歹也是师尊,怎么动手动脚的。
她俏眼一立,刚要呵斥八谷,却忽然看见八谷的眼神纯澈,笑意盈盈一望到底,丝毫没有什么淫邪的意味在里面,便又觉得可能是自己刚刚想太多了,他们师徒之间,本就是这种相处模式的。
“师尊,你拉着这个,”八谷把缰绳递到孟离手中,又把马镫移到她脚下,“踩住这个,然后……”
孟离福至心灵,只觉得一股熟悉的感觉从缰绳上传遍四肢百骸。没等八谷说完,她便用双腿夹夹马肚子,轻轻松松纵马而去。
看来这皮囊也不是一无是处,肌肉记忆还是有的嘛。
八谷望着孟离身后的扬尘,挠了挠后脑勺,连忙也上马奔去。
二人行了两日,终于到达合乌山。
山脚下人不多,大都是些不会御剑的低微小修,稍有功力的,都噌噌地在天上高来高去。有御剑的,也有御别的法器的,显得威风凛凛。
孟离身为一派掌门,立在一堆连御剑都不会的小修里面,显得有些难堪。
周围似乎有人认出孟离,纷纷忍不住交头接耳,嘲笑的目光像臭鸡蛋一样丢过来。
“哎哎,你看她,脸好像红了呢。”一个小修朝另一个小修眉飞色舞。
“她脸皮那么厚,欺师灭祖、女扮男装这种不要脸的事都做得出来,还会脸红?”另一个小修舌根嚼得津津有味。
“居然还好意思自立门户,还叫什么‘指月阁’,跟灵曜峰叫板,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我看呐,再有几年她就得散派。你知道吗?她整个门派就两个人,还有一个半人不鬼的。天哪,这要是我,羞都要羞死了,还敢到合乌山来领委托?”
“女人啊,还是应该好好修疗愈术,好好在家相夫教子。学什么攻法?迟早要把自己搭进去。”
孟离只想把自己的耳朵堵上。
这群狗日的,这么瞧不起人,看我有朝一日修成正果,打断你们的狗腿!
八谷见孟离脸色难看,劝道:“师尊,我们走吧,上山……”
然而话还没说完,那几个小修又窃笑起来。说是窃笑,其实声音大得很,仿佛是故意说给孟离两人听的。
“你听见了吗?那个小叛徒居然叫那个女人‘师尊’!一个女人也敢称师尊,也太不要脸了吧!”
“他以前不是叫姑姑的吗?怎么改口了?”
“我看啊,那个女人狼子野心。我们可要小心啦,没准哪天,人家就真的成了仙尊了呢,哈哈哈!”
“啧啧啧,一个大男人,居然拜一个女人为师,现在这年头,真是什么稀奇事都有。”
“师尊,师尊,怎么听都像是打情骂俏呢,我看这对狗男女背后肯定不干净,说不定再过两年孩子都有了……”
几个小修越说越下作,越说越不堪入耳。孟离拳头紧握,骨节发白,牙根咬得咯咯响。
她真想上去锤烂那几个人的狗头.
但由于初来乍到,尚不知这具皮囊功力到底如何,而且看八谷那畏畏缩缩的样子,估计也不是什么狠角色,所以也不敢轻举妄动,只能远远地听着,当缩头乌龟。
“师尊……”八谷显得很不安。
“走,”孟离纵马,脸上冷得如七尺冰霜,“上山。”
两人无言地走着,八谷望着孟离清冷的侧颜,忽然道:“师尊,你好像……变了。”
“变了?”孟离勾起嘴角,但眼神依旧冰冷,“那我以前是什么样的?”
“你以前听他们说这些,都是直接打人的,拦都拦不住。”
“是么?”孟离冷笑一声,自嘲道,“走火入魔一趟,转了性了。”
原来这副皮囊脾气不太好,说不定还粗俗得很,看来我这一趟,可得好好帮她洗洗白了。
孟离然名义上有二十二岁,但相貌上却只有十七八的样子。
不过眼下这青春朝阳的皮囊下,却藏了个三十几岁的苍老灵魂,时不时的,那稚嫩的脸上会流露出些许成熟和沧桑。
八谷显然是个反应迟钝的主,并没有意识到他亲爱的师尊孟离竟有如此变化,甚至在听到“走火入魔”四个字时,也没有意识到孟离是在拿自己说过的话敲打自己,只是嘿嘿地傻笑道:“挺好的……”
忽然,天空中传来“呱、呱”几声。
孟离抬头,发现很多乌鸦向山顶飞去。
这是不是什么不祥之兆?也不知道这个修真界有没有这种讲究。
八谷顺着孟离的目光看去,然后笑道:“这个是合乌山的传讯使,下界那些老百姓,要是有什么驱鬼除魔的委托,都是靠它们来传递消息的。”
“乌鸦还能传递消息?”孟离忽然想到哈利波特里面的猫头鹰。
“是呀!”八谷点点头,“上界会做很多唤鸦香到下界去卖,价格很便宜。下界的百姓只要点燃这个唤鸦香,就能召来这些灵鸦帮他们向上界求助。”
“哦?那倒是方便。”
八谷犹豫了一下,又道:“其实,也不太方便……”
“什么意思?”
没等八谷回答,两人已到达山顶,眼前的一切豁然开朗。只见偌大一个广场上方,飞桓盘旋着成百上千只乌鸦。
那些乌鸦的羽毛漆黑油亮,在阳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它们虽都张口大叫,声音却错落有致,此起彼伏,丝毫没有杂乱聒噪的感觉。
而广场上,无数修士走走停停,不时朝头顶伸出手。这时就会有一只乌鸦落到手上,朝那人张张嘴,却听不见声音,仿佛在说悄悄话一般。
孟离眯起眼睛仔细看去,发现这些乌鸦虽然看上去长得一模一样,但事实上却有着细微的差别。
它们的脚趾数量似乎不同。
八谷也抬头去看那些乌鸦,接着孟离刚才的问题说道:“师尊你看,那些灵鸦的脚趾是不一样多的。脚趾越多的灵鸦,承接的委托难度越大。脚趾最多的灵鸦,每只脚上有六根脚趾头。”
“那我们平时都领几根脚趾的乌鸦?”
八谷伸出两个手指头。
孟离笑着点点头道:“还好还好,还不是没有脚指头的。”
八谷讪讪地缩回手指,讪讪地望着孟离道:“师尊,没有脚趾的话,灵鸦就站不住了……最少就是两根的……”
孟离的脸瞬间黑如锅底。
这么没出息的吗?就这种三脚猫还好意思自创门派??我都替她丢人!!!
八谷接着说道:“这些委托,都是各个仙门中人自愿领受的。有些难度大,给钱又少的,就没有人愿意领。刚开始这些灵鸦还会在这里飞几天,时间长了,这些灵鸦自己就飞走了,去接其他委托了。”
“怎么?一只乌鸦身上可以带很多个委托吗?”
八谷摇摇头:“不是的,是那些委托自己消失了。要不就是委托人自己找到了解决办法,要不就是……”
八谷没有接着往下说,孟离却听明白了。
要不就是委托人死光了,案子自己结了。
孟离心中唏嘘不已。
那些钱少难度大的委托,估计都来自那些穷苦人家。
十里八村凑出一点点钱,想请这群大爷帮他们解决难题,大爷却嫌钱少,眼皮都不愿意为他们抬一下。
穷人的性命,在他们眼里怕是跟牲口差不多。
百姓阵前半死生,美人帐下犹歌舞。不公平的事情,万古皆有,到哪都是一样的。
八谷手托着下巴颏,胳膊肘拄在马脖子上:“不过也有些修士不太看重钱,愿意替他们解决这些麻烦事,只不过,这样的人太少了。”
看着满广场的人和满天的乌鸦,孟离忽然又感到有些好笑,这也太像外卖小哥抢单送货了吧?
一只乌鸦擦着孟离的脑瓜皮掠过,汇到了广场上方的群鸦之中。
“抢单大厅来新单啦!”孟离偷笑着自言自语。
八谷愣愣道:“师尊,你说什么?”
孟离赶紧收敛住笑容,清清嗓子正色道:“没,没什么。”
她扫视了一圈,忽然发现广场上的这些人群,似乎有点奇怪。
怎么一个女的都没有?
她把这个问题丢给八谷,八谷笑嘻嘻道:“师尊,你怎么连这个都忘啦,咱们上界的女孩子,从来都是只修疗愈术的。修攻法的女孩子,你是头一个呀!”
孟离一愣。
这难道就是自己被逐出师门的原因?女孩子不能修攻法?什么狗屁道理??
怪不得山下那些嚼舌根的说话那么奇怪,原来这地方性别歧视的程度这么深。大清都亡了,这儿却还有个这么封建的修真界,真是开了眼了。
“那,她们不出来接单,难道都不用吃饭的吗?”
八谷的脸上浮现出疑惑的神情:“接单?师尊在说什么呀?”
孟离脖子一梗。
糟糕,差点露馅了,还好这小子脑子不太灵光,以后在这地方说话得小心些。
“……就是领委托。”
八谷恍然大悟:“哦!师尊说这个呀,她们都有家人养着,不用出来领委托的。就算没有家人养着的,也都拜入了芳菲堂,由芳菲堂供她们吃喝。”
“芳菲堂?”孟离满腹狐疑,“那是个什么地方?”
“就是女孩子修习疗愈术的门派,她们修了疗愈术以后,就可以帮她们的夫君打下手啦。”
孟离有些明白了。
哦,女校。
啧啧,真惨,都是男人的附属品。
八谷顺着话往下捋:“师尊你看,那些穿杏黄袍子的,是流霜台的人,他们主修结界术。那些,穿火红长衫的,是浴日宫的人,他们主修攻法和惩戒术。”
“惩戒术是什么?”孟离到这里听到了一个新词。
“唔,就是有人犯错误了,押到他们那里去,骨头再硬的人都会认罪的。”
孟离感到有些不寒而栗。
敢情这浴日宫是搞严刑拷打的,监狱。
“那那些呢?”孟离指着一群穿着短衣褐加捆脚裤的人,“他们又是什么门派?”
“他们是麋食庭的人,药宗,替人看病解毒什么的。”八谷往孟离身边凑了凑,低声道,“师尊,我听说他们不光药做得好,菜做得也好,有机会我带你去尝尝。”
说完,八谷又坐直了身子,朝孟离挤挤眼睛。阳光洒在他晶亮的眸子里,淬着波光,一片潋滟。
孟离望着八谷俊秀的面容,感到一阵恍惚。
这小子,长得还挺好看的,要是我儿子以后能长这么好看就好了。
唉,还儿子呢,连老公都没了。
“对了,”孟离晃晃脑袋,努力让自己清醒一点,“灵曜峰呢?还有,我师尊呢?”
八谷又是一愣。
这傻小子,每天不知道要愣多少回,脑子得钱治了。
“这还是师尊两年以来,第一次叫叶长老‘师尊’呢。”八谷笑意盈盈地歪着头,目光显得很温暖,“像叶长老这种大人物,哪用得着到合乌山来领委托呀,都是委托自己找上门去的。只有一些小门派会到这里来找饭吃,或者大门派的弟子拿来练手、赚些零花什么的。”
孟离点点头,嗯,也是。
忽然,一个挑衅的声音响起。
“哟,这不是孟玄戈,孟大仙子嘛。今日怎么得空,屈尊到合乌山来啦?难道你从师尊那里偷的金山银山,都花光了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