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杨氏父子异口同声，“这怎么行？”

杨梦梓道：“姑娘，阴间可不是什么好玩的地方，你去了，万一也回不来怎么办？”

“我又不是没去过，这不是回来了吗？”孟离的声音忽然变小，“还带了这么多好东西回来……”

杨焕风道：“尸身未烂，魂魄还是人魂，尸身烂了，魂魄才能变成鬼魂。人魂与鬼魂不同，人魂极重鬼魂轻，江公子的魂魄可未必能轻易带得回来。”

“没事，我力气大得很。”孟离拍拍胸脯，然后一指绝尘，“不信，你问他。”

绝尘：“……”

杨氏父子面面相觑，说不出话，只觉得拒绝也不是，答应也不是。

孟离却抚摸着江聿的胸膛，低声道：“丑八怪，你等我，我来捞你了。”

忽然，她感到手底下有个包，伸进去一探，却发现是个小布袋子。

她打开袋子一瞧，只见里面什么多余的东西都没有，只有一锭小小的金子，跟自己口袋里的那个一模一样。

灵堂里只剩下三人一尸。

四周的墙壁上贴满了镇鬼用的符纸，整个大厅里充满了香烛的刺鼻味道。

一只刚杀完的鸡歪脖躺在门口，鸡血撒了一地，几枚桃木雕成的小兽蹲在江聿尸身的东南西北四角。

江聿的尸身仰面放着，脸上有些僵硬。别人见了，都会以为是尸僵，只有孟离看得出来，他其实似乎正处于一种防备的紧张状态，这让她不得不加快进程。

杨氏父子忙着布置仪式用的法器，两个人的神色忧心忡忡，十分默契地谁也没有说话。

孟离则盘腿坐在江聿不远处的一个画好的圈子内。

圈线是鸡血所画，每隔九寸放置一截白色的蜡烛。蜡烛点燃，映得她的脸很生动，又有些鬼气，看上去怪瘆人的。

绝尘此时却已经不在了。倒不是他不想参与这个仪式，实在是拗不过孟离的意思，被生生撵走了。

孟离担心念念遭此大难，心绪不稳。虽然她本性善良，跟她姐姐不一样，但她经历了这么多不公平的事，又是妖异心性，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也说不定。所以就让绝尘赶紧使出他的看家本事，把这个小狐狸给找到。

其实，就算不是妖异，常人遭受了这么多非人的待遇，也要暴走发狂，更别说是这种千年狐狸精，还真说不准就成个定时炸弹了。

当时是她自己把念念包揽过来的，要是真出了什么事，这笔账，只怕都要算在自己头上。

孟离常常自嘲，自己经历的不平事其实一点都不少，要不是因为自己脸皮厚、想得开，可能也一念成魔了。

杨焕风挂完最后一个招魂幡，来到孟离身边，担忧道：“孟姑娘，你身上还带着小鬼，此去阴间，比常人更加凶险，你可要想清楚了。”

孟离笑道：“放心吧，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我身上何止小鬼，简直是什么鬼都有，不也好端端地活着呢吗？”

杨梦梓端来一盆烧完的不知道什么灰，也走过来道：“你胆子可真大，一般人听了阴间这两个字，都巴不得逃得远远的。你可倒好，还要带着这么多鬼跟你一起……“

杨焕风责备地嗔了儿子一眼，想了想，又道：“孟姑娘，还是让我帮你把这身鬼去了吧。它们跟了你这么些日子，吸了你的灵气，不会轻易就离开你的。到时候，说不定还要给你带来很多麻烦。”

“不行，我多磨蹭一刻，丑八怪的魂魄就多一分威胁，我冒不起这个险。”孟离认真道，忽然又自嘲地笑笑，“多几个伴一起也挺好，热闹。到时候我跟他们好好商量，说不定鬼也讲理，就被我这三寸不烂之舌给说回家了呢？”

杨梦梓却撇撇嘴：“切，鬼会讲什么道理，鬼道理……”

杨焕风看看铜壶，马上就要到子时了。

“孟姑娘，要上路了，准备好了吗？”

孟离点点头，闭上眼睛。

摇曳的烛光透过眼皮在她眼前闪烁，杨焕风缥缈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黄泉路避让，阴灵使放行。我等借道三日夜，魂丝一动不淹留。阴阳调和非相扰，轮回因果有报偿……“

口诀声渐渐虚了，耳边只剩下滴水声，那是铜壶滴漏的声音。

三天，如果不归，就是彻底无归。

孟离把思绪集中在那滴水声上，忽地感到身体一轻。紧接着，背上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牵拉，但似乎绑得又不是很结实。

她腾地飘起，感觉周身凉凉的，好像在飞，但却没有风动衣衫的声音。

眼前一片黑暗，甚至分不清自己的眼睛是睁开还是闭着。她抬手想去抓，却感受不到手在哪里，她伸腿想去踢，却感受不到脚去哪了。她只觉得自己在被一个力量吸引过去，无法自控。

正当她以为自己快要涣散时，杨焕风的声音却像是贴着耳朵根，再次响起。

“时辰将到，魂丝颤动为提示。第一颤，无论你的目的有没有达到，都必须放下第二颤，你必须到达起点第三颤，就是我拉你回来时。记住，魂丝易断，切不可冒险，否则，你将永世留在那边。孟姑娘，路上保重！”

话音一落，孟离忽然感到脚下一实，似乎是踩在什么平的东西上了。她低下头，发现是半黄不红的土，偶有几根不知道是什么的草从土里探出头来。

诶？脚？我有脚了？

阵阵轰鸣声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她回过头，却看见身后一挂飞流直下的瀑布。那瀑布里除了水，还有很多亮亮的东西跟着一起淌下来。

到了瀑布尽头，那些亮亮的东西从水中爬出来，爬到岸上，然后竟变成了人的形状。

“这是……”孟离盯着瀑布顶上，忽然惊醒，“这是忘川？！”

“哎嘿，终于碰见个明白人！”一个尖锐的声音忽然响起，“我刚才就跟他们说这是忘川，他们还不信。”

孟离吓了一跳，赶紧回过头，却发现身后一个人都没有。

“我在这呢，唉，你们这些人，就不知道尊重一下我们这些身体有缺陷的。”

孟离低下头，发现一个小矮子正站在自己脚边，还没有自己的大腿高。双手掐腰，神气活现地望着自己。

“额……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她赔着笑，说得很客气。

来之前，杨焕风就跟她说过。她这种情况算是生人之魂下地，是不合规矩的。虽然他可以帮她假扮一下，但也并不牢靠，所以一定不能引起不必要的注意。

所以，她本着不惹麻烦的原则，赔了笑就想着赶紧走。

谁知小矮子却并不这么想，而是自来熟似的，拉着孟离的衣角，大大方方道：“既然遇见了，那就是缘分。看你一个人这么孤单，不如，我陪你一起走吧，大家黄泉路上也好有个照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