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脸怎么这么红？是不舒服吗？”

想象中的热烈没有迎来，孟离猛地睁开眼，发现叶玦还在原来的位置上。他眉头轻蹙，一副很担忧的模样。

“……啊，啊？”孟离这才意识到自己好像刚才把脚尖都踮起来了，赶紧后退几步，有些尴尬地拍了拍脸，“没，没有啊……”

她看见叶玦面色如常，站在风中亭亭而立，只有火红的衣袂随着风微微摆动，让她想起初春傲然枝头的紫玉兰。

她感到十分懊恼。

妈呀，我刚才是不是眼花了，居然以为师尊要亲我。我一定是疯了，他那么高高在上的，领子扎得那么高，哪是随随便便就放下身段的。就算他喜欢我，也不可能那么主动啊。不过我刚才确确实实听见他说我美啊？难道我耳朵也花了？

她低下头胡思乱想着，不自觉地偷偷拿眼睛去瞄叶玦，发现叶玦正饶有兴致地看着自己，好像在观察一只小老鼠偷东西。

“你看什么啊？”孟离忽然不知从哪来了一股气。

叶玦浅浅一笑，问道：“你怎么好像生气了？”

“我……”

孟离确实生气，却又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这让她更生气了。

“我没生气！”这话说得声音很大，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她赶紧背过身去，不敢再看叶玦，却感觉自己的背上如同火烧，手也不知道该往哪儿放。于是她干脆闭上眼睛，身上崩得紧紧的，一副心一横放弃抵抗的样子。

一阵细细索索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好像是衣服摩擦的声音，紧接着，是脚踩落叶的沙沙声。

“这个，之前怎么一直在你那儿？”

叶玦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孟离睁开眼睛，发现一块玉佩正在眼前摇晃着。

这玉佩她再熟悉不过，是玉荣庄案之后她一直带在身上的。这玉佩陪她度过了无数的难熬的日日夜夜，支撑她一路走来，每日被她的体温包围着，已经几乎成为她身体的一部分。

而这一部分却在叶玦大婚的那天，被她忍痛割下来，鲜血淋漓。

现在，这一部分又出现在了眼前。

“我……我捡的……”孟离还在嘴硬。

“捡了为何不还我？”

“我这不是还你了么？”

“这么久才还？”

“……”

孟离糊弄不过去了。

她一跺脚猛地转过身，几乎贴在叶玦身上。一股清雅的紫藤香气将她包裹起来，携着带有体温的热浪，在她的皮肤上掀起一阵紧张和激荡。

有些东西忽然破土出芽。

“我……”孟离瘪瘪嘴，然后几乎是破口而出，“我喜欢你啊！烦死啦！”

“真的？”叶玦的眼睛里亮晶晶的，像是有星辰跌落其中。

“废话！我要是不喜欢你，我留这东西干嘛？又不能吃又不能喝的。我要是不喜欢你，你结婚我干嘛那么生气？我要是不喜欢你，我……我……”

“你什么？”

“我，我……我讨厌死你啦！”孟离差点大喊大叫。

叶玦有些无奈地笑道：“你怎么又讨厌我了？”

孟离不说话了。她实在有些恼了，她印象里的叶玦根本不是这样的，那个叶玦冷冰冰的半个字都不愿多说，现在却一来一往好像在逗自己玩。

从来都是她逗别人，哪轮得着别人逗她。就算有个江聿，反正，反正……反正也轮不到这个大冰山。

“阿离。”

叶玦看着孟离受气的模样，忽然认真起来。幽邃的目光朝孟离的眼中深深望去，仿佛千年冰川融化成水，汩汩流淌进孟离的心。

“我也喜欢你。”

孟离惊得说不出话来，她没有想到叶玦真的会一字一句地回应她。

叶玦抬起手轻轻抚过孟离的脸，在下颌处停下，反过来托住她的腮。他细细端详着那像是有些受惊的脸，眼神温柔似水，又深远若海。他的唇像起伏绵长的山峦，在嘴角恰到好处地勾起一个柔和的弧度。

他就那样静静地望着孟离，仿佛不这样看着，眼前这个他在心上疼了一世的女子就要消失一般。

两人无声地对视着，周围的一切也渐趋平静。风过悄然，鸟鸣亦歇。

孟离看着叶玦认真的样子，却没有什么下一步的动作，忽然有些着急。

机会都给到这了，你是真不中用啊。算了，指望不上你，我来！

她轻轻踮起脚尖，将脸朝叶玦凑过去。叶玦的眉梢微微跳动一下，竟也探下身子，向孟离靠过来。

树影轻悄地投在两个人身上，在两个人越靠越近的脸上，慢慢重合。

就在两个人的唇快要碰上的时候，孟离忽然念头一动，脑袋一偏，在叶玦的嘴角结结实实地亲了一口。

叶玦显然没有想到孟离会突然变卦，先是一愣，而后看到她调皮的坏笑，以为她并没有想自己所想，脸倏地红了。

可就这嘴

角上的一吻，也足以使他心跳不已。

那淡淡的青草香还在鼻尖萦绕，温软的触觉亦在唇边停留。那种感觉让他眷恋，让他眩晕，让他血流加速，无法自拔。

“师尊，”孟离忽然开口，像是故意逗弄似的，背着手洋洋自得，“你知道小狐狸临走的时候跟我说什么吗？”

“我知道。”

叶玦的声音很平静，只一点微不可察的激动让这句话的末字略略颤抖。

“啊？你知道？”孟离小骄傲的劲头忽然泄气。

叶玦从孟离身后拉过她的手，轻轻将她拥入怀中。体温透过衣裳传递过来，让他沉醉不已。

他多想永远抱着她啊，不管世俗非议，不顾旁人眼光，哪怕抛下那灵曜峰长老的身份，什么天下太平，什么百姓苍生，都不要了，只要这眼前的一个人。

可这想法只有一瞬。他是天枢仙君叶少微啊，他身上的责任，不是他说不想背负就不背负的。自他出生的那一刻始，就跟维护人间的秩序捆绑在一起，如一圈一圈的索套，让他动弹不得。

他又何尝不和绝尘一样，是天道，是伦常，是万人敬仰的模范，是天下苍生的表率。

他就像一尊雕像，是人间稳固的象征，他若是真的与徒弟在一起，自己的名誉毁了还不要紧，只恐怕灵曜峰的在修真界的权威也会崩塌，一些万古稳固的东西也要动摇。他代表的东西太多，让他身不由己的东西太多。

况且，就算他不想自己，也要替孟离想。这世间规矩多的是对女子的约束，若是他们两个在一起这件事让旁人知道了，孟离必将遭万人唾弃，身败名裂，到时候就会被修真界的那帮卫道者踩在脚底下，永远抬不起头来。

所以，这样自私的念头，想都不要想。

他没有资格。

可是，在这边疆一隅，又有谁知道呢。如果我好好地藏着，兴许不会有人发现。如果没人发现，那我跟阿离是不是就可以……

孟离在叶玦怀里，忽然感到心绪出奇的平静，像是被叶玦处万事而波澜不惊的气质感染了一样。

她缩在他怀里，只感觉好暖，好心安，像一只熊躲在温暖的巢穴里。任凭外面风吹雨打，里面稳如泰山。

她没有叶玦那么多关于天下苍生的想法，只是有一个疑问，小狐狸的话他真的听见了吗？

“师尊。”

“嗯？”

“你说你知道……那她说了什么？”

叶玦把头又往孟离的肩上深埋了埋。

“她说，这一次，我不能再放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