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欢送会，慕倾的心情并不平静，甚至可以说是翻起了惊涛骇浪。

她极力隐忍着，努力使自己看起来与平常无异，然而，终究是无法彻底掩饰内心的震撼以及……惊惧！

任谁自己最深处的秘密被人就这样说出来，心底一时间多多少少是难以接受的。

就仿佛……你的所有经历都在别人的窥视之下，毫无半点隐私可言！

更何况，那人还是事无巨细地当着自己的面说出来，面无表情地从第一世细数着她是如何报复慕时念的。

她和慕时念又有着怎样的恩怨等等……

关于她的一切，戚妄似乎知道得一清二楚。

慕倾毫不怀疑，他知道的更详细，甚至连慕时念的所有都知道。

细思极恐。

欢送会上，一扫训练时的沉闷严肃，班上比较活跃大胆的男生竟和教官开起了玩笑，教官心情也不错，倒也顺着他们。

气氛活跃，众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

慕倾却怎么也笑不出来，柳眉微微皱着，思绪沉重，渐渐飘向一个小时之前。

“十世轮回的报复，还不够吗？”

男生平淡听不出情绪的声音如魔咒般在耳边不断回响。

她不知道戚妄是如何知道她深埋心底的秘密的，只知道，当他的话一出口，自己再也无法维持平静。

戚妄每说一句，她的脸色就白一分，直到广播里传来训练的铃响，长达半个小时的精神煎熬与凌迟才终于结束。

戚妄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是：“适可而止吧。”

男生的表情堪称平淡，可慕倾却感到不寒而栗。

他到底……是什么人。

“慕倾？慕倾？你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白？”

旁边，何夕终于注意到慕倾的不对劲，看着她空洞发愣的眼神以及苍白的脸色，轻轻抵了下她的胳膊，小声问道。

“啊？”慕倾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抿了抿唇，轻轻摇了摇头：“没事，中午没睡午觉有点累。”

“……哦，”何夕半信半疑地点点头，却见她似乎不想多说，只担忧地看了她一眼，没再问。

思绪被何夕给拉了回来，慕倾勉强压住内心的波澜，可她依然觉得如芒在背。

戚妄就坐在她右后方的位置，她不敢回过头去看他的表情，只能僵硬地坐在位置上，第一次想尽量缩减自己的存在感。

轮回重生这等离奇的事发生在她身上，她一直以为定是自己的悲恸感动了上天所以给她重来的机会报仇雪恨，来使自己接受这个荒诞离奇的事实，并逐渐享受报复的过程。

她没有一次不想，上天终究待她不薄！

可刚刚戚妄的一番话，便兜头给她泼了一盆冷水，一直凉彻至心底。

那种凡事都在掌控之中的感觉荡然无存，只觉得什么东西仿佛失了控，使人心悸而慌乱。

就这么煎熬到欢送会结束，一直到坐在回学校的大巴车上，慕倾都有些魂不守舍。

但她的心理承受能力到底是足够强大，经过一下午的心理建设，在班主任宣布放学之后，她叫住了戚妄。

无论如何，她都要和他谈谈，总该摸清一点底，她不喜欢这种失控的感觉。

戚妄似笑非笑地看着把自己叫住的慕倾，身子微微后倾，倚着桌沿，好整以暇地等着慕倾开口。

“你到底是谁，怎么会知道我的事？”

慕倾神色再也不似之前那么柔和，而是沉着脸严肃谨慎地看着戚妄，眸底闪烁着隐晦的暗光。

戚妄没回答她的问题，而是轻笑了一声，答非所问：“你说，如果慕时念也有前世的记忆……会如何？”

男生的声音很轻，幽幽落入耳中，却如一记重捶砸在胸口，慕倾的狠狠跳了一下。

她的神色终于冷了下来，她看着戚，一字一句，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不如何，既然你清楚我们之间的恩怨，那我报复她又有何错？”

“你当然没错，”戚妄漫不经心地抬头，窗外落叶飘零，在地上打了一个滚，然后被风卷入角落。

戚妄接着说：“所以你在心虚什么，亦或者……在害怕什么？”

那双黑眸深不见底，慕倾试图从里面窥探出什么，却一无所获。

她抿了抿唇，不可否认眼前这个人是她几世以来遇到过最棘手也最看不懂的人。

就如他对慕时念的态度，明明已经翻脸了，此刻却又让人有些不确定，他到底是想帮她，还是……只是在自己面前做戏？

她甚至觉得，自己也是他手中的一步棋，如今，似乎到发挥作用的时候了。

慕倾轻吸了口气，缓缓道：“所以，你想做什么？”

戚妄微微勾唇看着她。

空气一片诡异的静默，带着几分压抑。

慕倾的心渐渐下沉。

“呵，”一声轻笑，慕倾凝眸，男生正戏谑地看着她，说：“也没什么，就是在想，如果慕时念恢复记忆的话，似乎会很有趣。”

慕倾的脸色愈发冷了，只听戚妄继续道：“哦，好心提醒一句，以慕时念现在的状态，同归于尽这种事应该也是做的出来的。”

一直飘在空中忧心的土拨鼠闻言看了戚妄一眼，小眉毛揪得老紧。

宿主这话还真没错。

以女主目前彻底黑化的状态来看，它毫不怀疑如果得知一切，她会毫不犹豫地操起菜刀和慕倾拼了。

因为……这世上还真没啥让她可留恋的了。

戚妄的话音刚落，慕倾的脸色刷的一白。

她目光闪烁了一下，白着脸，仿佛受了某种屈辱，咬牙低声开口道：“呵，你就直说吧，要我怎么做！”

确实，几世的顺风顺水，都是她在掌握着别人的人生，还没有人让她感受到如此的威胁和失控的屈辱。

戚妄是第一个。

可她却没办法保证，他还知道什么，更不能贸然对他出手。

心思缜密如他，怎么不会有所防范。

慕倾细微的神情都落入戚妄眼中，戚妄微微挑眉，声音低缓，含着几分冷嘲：“你以为你为何能次次落入轮回，又恰好出现在慕时念身边？真以为是上天的恩赐吗？

只不过是最后慕时念恍然悔悟将你送入轮回，而她自己抹去记忆跟随着你罢了。”

“你说……什么？”慕倾猛然一怔，机械地抬头看着他。

“呵，”戚妄轻笑：“不管她罪孽有多深重，十世的惩罚也该赎完了。该说的我都说了，至于怎么做……就看你自己了。”

“不可能……不可能……”慕倾失神地摇摇头，喃喃道。

戚妄却没再看她，只留下一句：“当然，我的意思是，别再找她麻烦了。”然后便走了。

走了，便再也没有回来。

据说，他转校了，又回到了原来的学校。

可慕时念去找过他，得到的答案是，那个学校并没有戚妄这个人……

戚妄……

空白的草稿纸上，落下两个娟秀工整的字体，墨水被风微微一吹，彻底浸入纸张中，像男生唇角清浅的笑，深深刻印在她心底。

“时念，走啦，你在发什么呆呢，”

尹泉走过去拍了一下慕时念的肩膀，正好瞧见她草稿纸上那两个字，神色顿了一下，收了笑，“你还好吧？”

慕时念将纸夹进课本里，微微笑了一下，摇摇头：“没事，走吧。”

然而尹泉却依旧从里面听出了一丝低落，尹泉轻轻叹了口气。

两个月前，慕时念突然转校到了市二中，还是她的班上，当时她又惊又喜，然而更惊的还在后头，没过几天，慕倾也转过来了，也和她一个班。

这一个两个都是怎么了？怎么都转来二中了？尹泉当时心里是这么想的。

后来才知道，慕倾说的她和慕时念关系不好是真的，而且不是普通的不好。

具体的原因她不知道，两人似乎也不想说，但现在却和好了。

对此，尹泉也没过多探究，两人终于和好她自然是乐见其成的，毕竟一个是自己的好姐妹，一个是自己十分有好感的cool girl。

而转到市二中是慕倾的主意，她说，想让慕时念有个新的开始。

今天正是周五，慕倾前两天又去参加比赛了，刚好今天回来，她们约着在机场见面，然后去聚一聚。

两人打了车，坐在车上，尹泉偏头，车窗外街景在飞速倒退，而慕时念正看着外面出神。

“时念，你还在想他吗？”尹泉犹豫了一下，说。

慕时念沉默了两秒，忽然转过头，看着尹泉，脸上露出明媚的笑容，她说：“嗯，我只是想……和他说一声谢谢。”

谢谢他，在她不知道的地方，帮了她这么多。

在她身处黑夜的时候，为她点亮过一盏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