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二十六,宜婚丧嫁娶,外事不宜。
太师府前红绸裹柱,一片喜庆。
屋内忙碌的丫鬟时不时抬眼,往大堂中的白衣男人身上偷瞟,顾盼间红霞满面,连着走路姿势都跟着婀娜。她低声感叹:“国师果然是玉一般的人!”
身旁的绿衣丫鬟跟着点头应和,好像也入了迷,细而长的眼睛紧盯着男人的一举一动,似乎要将对方刻进眼底。
国师扶着桌面起身,消瘦的身体有些晃。绿衣丫鬟麻利的端过桌边的瓷盅,轻盈的跟上男人的脚步。
国师醉酒下榻太师府,她要去伺候。
后院正东的客房中亮着幽幽的光,远远的能看见身段漂亮的侍女朝屋内福身离开。
随后,屋子里灯光摇曳一下,陷入漆黑。
小丫鬟喝了一口瓷盅中的雪梨燕窝,咂咂嘴,低眉敛首,踮着脚尖向客房走去。她的手还没摸到门,里室就有男声传出,“怎么了?”低沉中夹杂着不耐烦。
门口人明显愣了一下,传言说国师身体孱弱是个病秧子,没想到听力倒是蛮好的!
她挺了挺腰,背后的长刀将衣服撑起一个小小的弧度。
开门声轻响,清脆的女声缓缓道:“大人,奴婢奉太师的命令来送醒酒汤。”
陌生的声音让里室的男人精神一震。
来了!
透过玉屏,他能清晰的看见对方含着胸小步靠近,瑟缩唯诺的样子与一般丫鬟无异。
“进来吧!”手已经摸向了床幔边的剑,他倒要看看!国师的卦到底准不准。
小丫鬟端着瓷盅向桌边走,余光却向床上瞥。
黑暗中,白色的影子斜倚在床边,长腿细腰,脸在床幔的阴影中,只能模糊的看出半个轮廓。
她兴奋的心跳加速。
西川国师云谏——杀手能一夜成名的捷径。
此时捷径就在眼前,如同一只离了硬壳的软龟、砧板上的鱼肉。
她微笑着将瓷盅放下,福身行礼,抬头间,眼中精光四射,拔刀向床边的男人扑去。
师父曾说,杀人是很容易的事!只需要拔刀朝着喉咙一抹,就可以了。
如果眼前的病秧子足够配合,她做完任务还能赶在城南的馄饨铺子收摊前吃上一碗馄饨。
黑暗中,兵刃相接发出脆响,几个呼吸的功夫,窗户哗啦一声碎了一地,一个纤瘦的人影从中飞出,落在院子里滑出一丈多远。
雪昼狼狈的半跪在地上,红色的血顺着震裂的虎口流到手中的刀柄上。
传闻国师是个羸弱的病秧子。
白衣男人站在破碎的窗边,远远的望着她,眼里都是兴奋。
雪昼眯着眼重新握了握刀柄,突然觉得自己才是个病秧子。
男人轻盈的从窗口蹦了出来,白衣飞起落下,像是一只蝴蝶轻轻落在了花尖上。月色下,单手拢着发丝的男人风骚得厉害。
雪昼无视那扑面而来的风情,狠盯着对方袖子中的寒光,她磨磨后槽牙,心想今夜的馄饨多半吃不上了。
男人捻着发梢,看着刺客站起改为双手持刀,摆起了同归于尽的架势,也认真了起来。只见纤瘦的身影猛地上前一步,在他警惕的瞬间突然变向朝外奔去。
啊?
男人愣了一下,瞬间反应过来,提气要追。
只听一丈外的女人一声惨叫:“有刺客……”
刚提起的气瞬间就泄了,贼喊捉贼!肮脏手段!
刺客二字一喊,太师府像是炸了锅,软甲摩擦声哗的就响了起来。
太师府这样的地方,侍卫素质很高。
雪昼心里明白,撑不过几个呼吸,院子就会被人包围。她变戏法似的将长刀藏起,快速往门外跑,身后男人站在原地,余光可以看到,他从窗户翻回了屋子。
侍卫比想象中来的更快,雪昼刚出院子就被拦住。
“快去救人!有刺客刺杀国师大人!”一身绿裙子的小丫鬟发着抖,话里带着哭腔。
紧张的气氛一下子被挑起来,侍卫放开她,匆匆往院子里去。
侍卫一离开,刚才还瑟瑟发抖的雪昼忽的变了表情,她蹭了蹭正在流血的手,一个闪身,消失在近处的阴影中。
这时,有黑影在墙边一闪而过……
雪昼精神一震,同行?
那人动作迅速,明显对太师府很熟悉,她悄悄跟上去,没想到这人几个转弯就失去了踪影。雪昼留在原地听着越来越近的包围声,暗骂一声不好。
眼前院子空旷,只有一个挂着红灯笼的屋子。
雪昼仗着身上的丫鬟服大方的走到门口,轻轻推了门,然后闪身绕到里室的一侧,悄无声息的推窗进去。
声东击西,杀人逃命必备技能。
屋内酒气萦绕,还夹杂着蜡烛刚刚熄灭的温热味道。入眼的床幔,红纱绣金线,白玉挂钩珍珠穗子,床上铺着大红的鸳鸯戏水锦被。穿着嫁衣的女人趴在桌上,面前是倒了的酒杯……
这里是……宋家大公子的婚房!
雪昼抽了一口冷气,重新将刀握在手里。
新娘子醉倒在桌边,那新郎官?
她屏气凝神,向屏风外摸去。
新郎在外屋。
男人身量高挑,背影略有些消瘦,此时正站在门边,单手扶着门把手,白皙细长的手指在深褐色的门框对比下泛着玉一般的光泽。
碎杂的脚步声从院子外边传来,让他的眉头微微皱起。
忽然,男人面色一变,整个身体都跟着挺直。
有冰凉的东西抵上了他的脖子。
黑色的长刀蛇似的从他的颈边爬过,绕到另一侧肩上才停下。有柔软的东西落在他的肩上,男人低头看,那是一只细细的手腕,手上有血,袖口是绿色的。
“别动!”
压低的女人声音从身侧传来,温热的气息落在他后颈的皮肤上,激得汗毛竖起一片。更可怕的是,有手在他的胸前腰间摸了一圈……
男人条件反射的向前躲闪,横在脖子上的刀猛地逼过来压到他的血管上。
“再动杀了你!”
只要持刀的手微微一抖,刀下人就会血溅当场。
感觉到真实的杀意,男人咽了一半的口水都憋回去了。他忍住心头的厌恶,将头往后仰,避免刀刃割伤自己。一直碰到身后女人的头顶才停下,皂角的味道夹杂着莫名的香,温热清甜的呼吸又回来了。
男人偏头避开那些让自己不适的东西,转而盯向握刀的手。问:“刺客?”
清冽的酒香随着呼吸蔓延开。
雪昼一边合计着太师府的酒真是不错,一边回答:“杀手!”
话音落,有脚步声停在门外。她沉下脸,转了转刀柄,让刀刃微微朝上,这样割喉的时候血会向对面人脸上喷,更有利于逃跑。
咚咚咚,门响了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