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十二章 豹子与云雁(1 / 1)南宫草堂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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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时分,家家户户屋顶炊烟升起,田埂间农户三三两两相伴而归,白鸟似感暮色将至,也纷纷展翅归巢。放眼望去,院落二十有余处,茅屋七间,宅前有门,门外栽树,柴禾四下堆放,农具随处可挂。

莫言农家待客慢,有黍有肉有昔酒,笑谈间,一桌农家淡饭,几盏老酒、两杯山泉,唠唠家常,叙叙农话竟是这般惬意。

同为山中之居:但此山非彼山,是为山村。

山外有村,村外有山,如此几番继续前行便至城中,城有县城、有府城,还有行省所在地的繁华之城,至于京城似乎还是远了些。

客栈不仅仅打尖住店,还有人在此地弹唱小曲绸缎庄既有成匹布料,亦可根据客人身高体重量身定做酒馆里的小酒保只用鼻子一闻便知是何陈酿。

此外,还有杂货铺、肉铺、当铺、铁匠铺、小吃摊、家具店

处处新鲜,只因初见,是为城中之景。

如同小仙初降凡间,亦或不食人间烟火的高人,此刻,仲启与仲逸才真觉得是“走出来了”。

就连街边杂耍与摊边小吃都能令他们二人回味半天。若非师父管束,他们宁愿多呆个一月半载的。

多年后,仲逸的脑海里依旧会想起他随师父与师兄初次下山时的情景,尤其是刚刚进入城中之时,那种兴奋,还有激动

当然,对于仲启而言,更令他难忘则是另外一个场面。

这天午后,阳光明媚,万物一副懒洋洋。一处僻静的小院里,凌云子与卫佶一起喝茶,仲启与仲逸今日可同桌而坐,四人论及一路之上的所见所闻,甚是悠闲。

突然,门外一阵脚步声打乱了这片安逸,步伐节奏稍有急促,但声音却格外齐整,颇有力度、掷地有声。

脚步声稍停,顿时一阵爽朗的笑声传来,寻声望去只见一名身材魁梧、虎头熊背的壮汉走了进来。此人身后两排兵卒,他们身着手执兵器,表情严肃,虽为站班,但在仲启的眼中,也算是威风凛凛。

那人在门口稍顿片刻,快速整理衣冠,而后大步上前道:“晚辈见过先生,不知先生已到此地,有失远迎啊”。

来人名叫林啸义,是卫指挥司的一个四品指挥佥事。

仲启看的此人大眼珠、鹰钩鼻、苍髯如戟、声如洪钟,他身着官常服,胸前绣一只奇形怪状之豹头,昭示着他的武职身份。此貌此装,颇有威严。

凌云子不慌不忙道:“林大人言重了,老朽一个闲人,就是带着徒儿四处看看,怎敢劳烦大人呢?”。

林啸义急忙摆手:“不劳烦,不劳烦,当年若非先生指点,晚辈绝不会剿灭那帮叛贼,更不会升为四品,怎奈先生不肯收晚辈为徒,不然晚辈定会更有所获”。

凌云子摇摇头哈哈大笑道:“林大人抬举老朽了,能高升是你勇猛担当,与老朽无关。老朽从不收徒,这些孩子跟着老朽,其实也就是要把他们养大而已”。

话已至此,那位林大人也不便再说什么,只得四周望望,略解小小尴尬,最后却将目光落在仲启与仲逸身上:“先生,这两位小兄弟应该就是你的高徒了?”。

“什么高徒啊,林大人说笑了,看你这身官袍,身后那些士卒,都把他们两个吓着了”,凌云子瞥见仲启和仲逸不知所措的样子,便知这个场面确实“大”了点。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紧张与好奇其实也就是因初见或少见而已,此次下山就是为他们“一饱眼福”了。

林啸义一阵大笑几声,连头也未回,便向身后的士兵摆摆手,转身而动,后排变前排,如脚跺地,一阵脚步声后,门口已空无一人。

林啸义找个位置坐下,卫叔叔给他泡好一杯新茶,三人便开始说说笑笑。仲启与仲逸立于凌云子身后,有外人在,师徒名分立现。

仲逸看到师兄的目光久久的落在林大人的那身官服之上,尤其那只似豹非豹的“豹子”上。

直到林啸天起身告辞,仲启才缓过神来。

仲启跟随师父凌云子多年,除个别诗书以外,他最喜欢的还是那几本颇为难的兵书:纵横捭阖、运筹帷幄,甚至于千军万马、排兵布阵、安营扎寨的场面,都会令他激情澎湃、欲罢不能。

习武便成了他最大的追求,尽管不知未来能成为什么样的人,但仲启对武略甚至兵器的兴致却有增无减。

今日所见这位林大人后,仲启似乎终于知道自己想要的生活。

卫指挥佥事?或者比这更“大”、更“高”

那一晚仲启彻夜未眠。

数月后,凌云子一行四人行至个山东布政使司济南府。

日光下,一道宽敞的街道,如同刚刚打扫过一般,两侧青砖绿瓦间,道道突兀横穿的飞檐,高高悬挂的酒旗茶幡随风摇摆。粼粼而来的车马穿梭于行人间,或茶坊、或酒肆、或食铺,尤其杂耍小吃摊前人头攒动、甚是热闹。

仲逸看的街上妇人女子竟有头上缠髻、描蹙点红,她们身着大红衣衫,外罩纱裙,看的若隐若现,好多服饰还有配饰,他从未见过。

不知何故,他突然想起了仲姝:师姐一点都不比这里的姑娘逊色多少,虽然她们悉心打扮,但终究没有凌云山那种特有的灵气与难以复加的气质。

闹区不闹,热闹归热闹,不一会的功夫,仲启与仲逸腹中已装不下更多的吃食了。

不经意间,凌云子已带着众人穿过过道,顿时安静了许多,仲逸这才发现这里却是另外一番景象。

眼前这处院落坐北朝南,青砖绿瓦间难得的一堵红墙甚是醒目,远望可见院内高树越墙遮檐,石板铺地、直路开道,继续前行却见两只大石狮子立于门前,身后立有站班,却是公差模样。

门口三个醒目大字仰慕可见济南府。

仲逸明白了:此处便是传说中的“衙署”,且是大衙门。

“先生远道而来,一路辛苦,晚辈特来相迎”,一个中年官员出门相迎。

此人中等个头,略显发福,长得却慈眉善目。他身着圆领绯红常服,头顶黑色乌纱,腰间一条精致束带甚是合身,胸前绣有云雁,此身装束分明一个四品文职。

“王大人言重了,老朽一个云游四海之人,大人如此礼让,却是老朽不知如何是好?”,凌云子相迎还礼。

“这是哪里话?先生与家师交情匪浅,常听师父提起,家师早有来信,若晚辈照顾不周,他老人家定会责怪于晚辈啊”,王知府道出原委

入堂落座,仆人立刻奉上茶水,王知府摆摆手退去左右闲杂人等,卫佶去后院喂马,屋中便只剩他们四人。

与林啸义不同,王知府言语间倒是轻松许多,什么四书五经这道那道的,仲启对此不甚感兴趣,但还得稳稳立在那里,

仲逸觉得此人学识渊博,思路清晰,如同师父一般的人物好像什么都懂

凌云子抿口茶,微笑道“老朽方才看的街上行人如云,店铺林立,想百姓们自是丰衣足食、安居乐业,可见王大人治府有方、颇有成效啊”。

话至此,方才意气奋发的王知府却眉头紧蹙:“哎,不瞒先生说,若都像济南城里那般太平,本官倒是省心了”,王知府放下茶杯继续道:“你有所不知啊,辖下淄川、禹城两地遭了大灾,后引发瘟疫,死了很多人,不少难民流离失所,四处逃难,所过之处皆是人心惶惶,做官不易啊”。

王知府一番苦衷,却引得仲逸不由感慨:威严之下,也有难言之隐啊。

说到济南府,王知府更头疼了:“济南城中不少人当时也在灾区,而这两个县的人遭灾后也逃到其他州县,不少人家都是空有房屋,而人丁早已不知去向。

染上瘟疫的灾民死的死,逃的逃,有些村子竟空无一人,现在各地户册与实际人头对不上,下一步征丁、收税都不知该如何交差”

人头?户册?凌云子沉思片刻而后道:“王大人,老朽有一事相求”,说着他望了望仲逸。

从那以后,仲逸也有了自己登记在册的姓名,有据可查:山东布政使司济南府人士。

尽管此事对于一个知府大人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但原本就对他钦佩不已的仲逸,此刻更是心存感激之情。

仲逸想着,他日找到爹娘,定要有个认祖归宗之姓名,到时还需改名换姓,不过只要有师父在,就不劳他操心了。

在凌云山时,仲逸就曾听穆大娘说师父交友广泛,此次真是大开眼界:文职武官、商人巨贾、江湖侠客

这些恐怕是他们读再多的书,走再多的路都无法做到的。

仲逸自嘲道:至于自己那点本事,顶多算个浅水滩边打鱼的小伙计看似有技术,实则也不算什么技术。

对于芸芸众生来说:宁静致远之地毕竟非寻常之处,世事百态才是长久之计。

而对于凌云山来说:世事百态非寻常,宁静致远才是长久之计。

未行万里路,更未阅人无数:跟随师父的步伐“行路”,用师父的人脉“阅人”。

此刻,仲逸却想着快点回到凌云山,这与他初下山时那种迫不及待的想法截然不同,个钟缘由自己也说不清。

或许,这正是凌云子的安排。

见雄鹰,方知家雀觅食之技低劣望大海,便晓河流所蕴之浅窄遇高人,才懂自身所达之有限。

仲逸再次感慨:师父真是高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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