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衙,大堂。樊文予端坐堂上,县丞李序南、主簿王进,还有曹典史等一一正襟危坐于左右。
当然,其中也少不了仲逸与沈尘。
众人入座后,樊文予轻轻嗓门道:“诸位,前几日城中宋家失窃案还在调查中,昨晚城东的赵家又现窃案,行凶之人竟肆无忌惮地在现场留下信条。县衙就在城东,事发之地距离县衙隔墙可望,是可忍孰不可忍?”。
樊文予飞快扫瞄左右一眼,而后斩钉截铁道:“事已至此,本县要剿灭这些山匪,给全县百姓一个交代”
“樊大人,城中接连发生两起大案,破案迫在眉睫,可下官觉得这赵家之事似有蹊跷”,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县衙里仅次于樊知县的二号人物县丞李序南。
李县丞环视四周而后继续道:“赵家被盗后,行凶之人却留下了信条,这又是为何?我们假设是同一个或一伙人所为。若凶手一贯如此,那他完全可以在宋家行窃时候就留下同样的信条。若凶手无此手法,那他为何单单要在赵家留下这两样东西呢?”。
“对,在下也有同样的疑惑”,典史曹正站起来,他接着李序南的话继续道:“且宋家与赵家两起案间隔的时间太短,按常理,行凶之人应是消停一阵子,等过了风头之后再动手才合理啊”。
县丞居品,典史无品阶,县衙主要的官吏当中还有一个九品主簿,见众人各抒己见,王进只得说道:“如此说来,宋赵两起失窃案要么非同一人所为,要么赵家失窃案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典史曹正,管着治安缉盗,但威望与沈捕头相差甚远,不过他从不计较这些。主簿王进老成持重,平日话不多,但也不管事。县丞李序南,三人中年纪最却品阶最高,此人科举入仕,文笔非常了得,平日里写字,诗词歌赋样样精通,政事却也从不懈怠。
此三人在蠡县县衙的作用至关重要,相对于樊文予,他们仨往往能对某争执能达成一致,因其在县衙时间之久,对当地的实际情况了如指掌是三人的共同之处。
樊文予不再说话,他漫不经心的盯着茶杯中的慢慢飘起而又缓缓下沉的片片茶叶,他似乎非常有耐心,心里却在盘算着:今日这三人竟如此齐心?非要给本县难堪?
樊文予将话题引向沈尘这位原本无权发言的小吏身上:“沈捕头,站在那里干嘛?怎么说你也是衙们的人,再说这缉拿盗贼本就是你的职责,说说的意见?”。
同样是县衙的老人,沈尘自然知道这两种意见背后是何种较量。
匪患问题,沈捕头确实是有口难言,几乎每个县都会遇到,大家习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县衙中有人与他们有瓜葛是不争的事实,是故所谓的“剿匪”也就是敲打敲打,根本伤不了元气。
俗话说新官上任三把火,知县大位易主,新来的樊县令想立威,与原先的官员有冲突很正常,但作为一个捕头,若非特殊情况,他既不敢得罪知县,更不敢远离其他根深蒂固的其他官员。
但是,至少在对山匪动真格的这件事上,他认为樊县令的做法是对的。当然,还有一点就是仲逸,罗氏兄弟已将他们在牛头山的遭遇告知了自己,沈尘觉得这位仲先生对剿匪是双手赞成的。
所以,隐忍多年的沈尘决定这次决定冒冒险,他不是向着樊文予予仲逸,于公于私,他都应该说句公道话。
“樊大人,各位大人,此案件确有疑点,但在下认为既然现场发现信条,我们就可以查查,牛头山的山匪为非作歹并未一朝一夕,就连前段时间仲先生与罗氏兄弟都被绑上山,更何况于普通百姓呢?”。
沈尘望望樊文予,很明显这位知县大人很满意他的主张,于是他继续道:“即便这两起案件不是牛头山所为,我们也可借机整治匪患,更何况目前没有别的线索,调查毫无进展,我们何不以此为突破?至少也是个查案的方向”。
沈尘话音未落,樊文予便立刻起身道:“好,好好好,沈捕头所言极是,此事吵得沸沸扬扬,县衙再无行动,那会被百姓耻笑,衙门的脸面何在?官威何在?”。
最后,樊文予终于下定了决心:“本县心意已决,剿匪之事刻不容缓”。
当两方相持之时,第三方或外来的力量往往显得尤为重要,甚至可巧妙的扭转局面。
此种场合,作为一个幕僚来说当是多听少说,而一直未言语的仲逸却在心里再次感谢着这位沈大哥:此言恰到好处。
县衙终究还是知县说了算,如此商议也只是不为以后掣肘,如此几番争执,终于有了结果。
看到众人低头静默,樊文予也不予理会,他继续道:“本县决定直取牛头山,此次本县亲自前往,李县丞、王主簿留守县衙,处理日常事务,除了必要站班的衙役外,其他人马均随本县一起上山”。
随着樊文予一声令下,仲逸的“一脚”终于是踏进了牛头山。
县衙中有官、吏、役。官吏在吏部在册可查,差役无定额,且难有升品进阶机会,如遇紧急情况可临时组调杂役。
快班缉盗刑捕,壮班征粮纳税,皂班升堂站立打板,只是各地按实际情况不同,人数不一。
如仲逸报仇之心重于破案一样,樊文予立威重于剿匪才是真目的:此次大动干戈当是深思熟虑,而绝非心血来潮。
黄昏余光之下,一队人马穿行于乡间小路,官有官服,役有役装,长矛在手,腰跨刀剑,全副兵器,百人之余的人马,三组而行,沈尘带人牵头,曹典史紧随其后,樊文予率兵殿后。
夜半子时,县衙的人马已经抵牛头山下,按沈尘的建议:人马休整片刻,晚上动手最为合适。山匪住在山顶,白日盯梢之人可见山下动静,深夜休眠之时戒备之心松懈,便于控制。
仲逸趁大家休整之际,便上前与罗氏兄弟攀谈起来:“两位兄弟,此次再上牛头山,心中有何感想?”。
“那还有何说的?此次咱们人多势众,樊大人亲自带队,终于可以将这帮乌合之众一打尽,尤其是那个仇佶,我总觉此人不是什么好鸟”,罗英拍拍腰中佩刀,兴致很高,只是他俩不知华老大所言,否则就不会这般淡定了。
“可是”仲逸向四周望了望,而后轻声道:“上次上山的事只有咱仨人知晓,若是专门针对仇佶,那会被别人说是公报私仇”。
罗勇若有所思道:“那可如何是好?”。
仲逸环视四周,而后附耳道:“要不这样?咱们一会”。
秋风瑟瑟,枯草丛中“嗖嗖”声响,林中片片落叶,铺就了隐隐上山之路,罗氏兄弟与仲逸走在最前,时隔数日再次上山,带路的任务自然就落到了他们三身上。
熟悉的山寨,所过一草一木一如既往,仲逸料想此刻盯梢之人无非聊聊数人,且正在打盹或已经入眠,这样的守卫与防御,对于他们来说简直就是摆设。
山寨的大堂中,仇佶正与一帮弟兄呼呼大睡,看地上东倒西歪的酒坛便知又是个喝大酒的场面。
当了山寨的老大,起初还有些人不服,却被他用各种方法给征服下去,结义兄弟,无非也就是结“利”兄弟,对于大部分人来说,谁对自己有利谁便是老大,而若论笼络人心,仇佶的确比华老大强多了。
“不好啦,大当家的,出事了”,当初亲眼目睹华老大的小矮胖正匆匆赶了进来,一不小心竟跌倒在地。
“慌什么?看你那点出息”,仇佶闻声而起,见屋内火把已亮起,他抓起一坛酒迎头而浇,立刻清醒了过来。
其他人可没有他这般警觉、敏锐之力,昨晚喝酒到深夜,刚刚入眠却要被吵醒,几时能反应过来就要看个人本事了。
“外边,不知何故,突然来了一群官兵,弟兄们都被控制住了”,小矮胖看样子完全被吓破了胆,牛头山这么多年,这样的事还是第一次遇见
“兄弟们,大家不要慌,此处不是县城,官兵有惧?此刻天已晚,大家拿好家伙事儿,一起冲出去”,说完,仇佶便怂恿众人向外冲,自己则吹灭油灯,不知了去向。
牛头山的大院里立刻热闹起来,门口盯梢的小匪早已不知去向,官匪对峙于门口,众人面面相觑,却谁也不敢上前一步。
红红的火把下,那微微发光的刀剑,双方各自排阵,僵局对峙。惧于官家之威,山匪谁都不敢上前一步。
这些人心中盘算着:对面不是山匪,而是可将他们押于大牢的官差,若束手就擒,没准被关上几日再训斥一顿而已,若与官家兵戎相见,人头落地也不是没有可能。
樊文予立于众人身后,他细细的打量着周围:此地地势复杂,一旦被诱到暗处,可能全军覆没,月黑风高之夜,若有人放冷箭,那不定倒霉的是谁。
一旦鱼死破,后果不堪设想。经过一番思量,他决定让曹典史出面。
虽为典史,但曹正确实不善应付这种场面,只是知县大人就在身后,他只得硬着头皮上前道:“山寨的弟兄们,大家听我说,我是咱们县里的典史,县里发生了两起大案”,
说道这里曹正望着一旁的樊文予,火光下这位知县大人板着一副脸,他只得继续说道:“此案已惊动上面,大家务必认清形势,配合官府”。
对面的山匪听的一头雾水,他们知道什么案子?什么上面官府,曹正这话似乎不对“山中之路”。
这时,沈尘上前示意曹典史靠后几步,他动了动刀柄,大声道:“弟兄们,县里发生两起大案,其中一家现场留有刻着牛头山标识的箭头,是谁干的?冤有头债有主,其他人我们不动。可要是想对着干,县衙的人马还是少了点,无非就是死伤百人而已,可知府衙门的官兵随后就到,到时如何踏平山寨就不得而知了”。
虎背熊腰、声如洪钟、满脸胡腮,沈捕头这架势要说是匪首也不为过,但他毕竟是穿着县衙的衣服。
山寨之上鱼龙混杂,有些人在上山前本就在县城一带混过,所以此处依然有人认识沈尘,而即便不识本人,也听过他沈捕头的名号。
见初有成效,沈尘继续道:“你们当中成家不成家的先不说,老爹老娘总要有人要养老送终?孰轻孰重,你们自己掂量,知府衙门的人来就晚了”。
果不其然,无甚案底之人便相互观望,这样的场面他们同样未曾遇过,当初上山无非要混口饭吃,犯不着搭上性命,经沈尘这么一说竟一时没了主意,双手颤抖中面面相觑,最后缓缓放下手中刀枪,只有几个头领还在垂死挣扎,但明显寡不敌众。
山头的一棵大树下,数名差役隐于其中,他们目视前方,手中那张弓已慢慢拉开。
仲逸知道此刻光线阴暗,但数箭齐发,即便偶有射中,但那震慑之力却非同一般。
“上,一个都不放过”,樊文予终于站了出来,此刻山匪大势已去,该收拾残局了。
“启禀大人,山匪已被制服,全部控制在院中”,曹典史却面露难道:“只是,只是,匪首却不知去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