蠡县城门守卫头领刘三却没有那般惆怅,对于他来说这日子怎么过都是一天,能吃就吃,能喝便喝,反正只要做好这守城的差事便万事大吉。
只是当初一心巴结樊文予与仲逸,最后却碰了一鼻子灰,樊文予去了刑部,自己当初那么大的“功劳”,找谁说去?
此刻,刘三正穿着一件单薄的衣衫,旁边的小卒早就为他泡好热茶,天气热了,应该躲到树荫下,城门进出再无那么多可疑之人,随便看看就行了。
就在他随意向外扫了一眼,脸上立刻一阵紧张之情,急忙站起身来,整理一番衣冠,小跑着向门口而去,嘴里却不停道:“吆,原来是仲先生啊,好久不见,好久不见”。
仲逸寻声望去,果真是刘三这小子,离开蠡县这段时间,倒把他给忘了。
进这蠡县城门,怎么能少了他呢?
“我说今儿是什么日子?这枝头的喜鹊叫个不停,原来是仲先生回城了”,刘三手中端着一碗茶水,满脸堆笑道:“天儿热,先生快饮杯茶水,这次来了不走了吧?上次衙门议事,李知县还念叨先生呢,咱们蠡县可少不了先生您啊”。
仲逸望望他,接过手中的茶杯,苦笑道:“三哥,多日不见,你这嘴皮子的功夫还是如此了得?我看啊,咱们蠡县缺了谁都可以,但就是不能缺了你刘三”。
刘三急忙上前为他让座,开口便是:“先生说笑了,我刘三在这蠡县混迹多年,也算是见过不少人,但打心眼里佩服先生,还记得不?当初抓捕那十流寇时,看着他们一个个的进城而来,我就差点喊先生为卧龙转世、凤雏再现了”。
仲逸急忙摆摆手,这小子太能说了,他只得插话道:“好了,好了,李县丞,哦,不,李知县,还有沈捕头他们都在城中吧?”。
刘三急忙将刚才的话收住,但脸上依旧是笑意浓浓:“在,都在呢,他们要是知道先生回来了,不定怎么高兴呢”。
“什么?你说的是真的?”,沈尘向一名差役问道:“刚才还说呢,怎么仲先生回来,我们一点都不知道呢?”。
那差役肯定道:“没错,三哥亲自交代的,仲先生进城时,我可是亲眼看到了,此刻他应该到县衙了吧?”。
县衙书房中,李序南正与仲逸交谈,当初二人以文交友、以诗词交心,交情自非常人可比,私下里同样以兄弟相称。
如今李县丞成为李知县,他便直言道:“方才还说起贤弟呢?既回到蠡县,想必樊照磨那边都已妥当”。
顿顿神,李序南继续道:“不知贤弟可否继续留在县衙,做我这小小知县的幕友?”。
仲逸对此有些始料未及,若是樊文予没有离开蠡县,若是没有自己的身世之谜,或许他会一直呆在这蠡县城。
他本为蠡县人,在县衙又有这么多的好友相伴,其中的这份感情不是其他州县可比的。
可如今家人得以团聚,樊文予也离开县衙,在京城时,从外叔公认出自己那一刻起就决定了一切他不会在这蠡县呆下去了。
“李兄推心置腹,我甚是感激。只是樊兄从蠡县一路走来,最后落得如此结局,我已无心衙门做事”,仲逸叹道:“如今家中祖父年迈,娘子洛儿已有身孕,我要撑起这个家,打算去京城做些事,赚点银子,孝敬长辈、抚养子女才是”。
李序南微微摇摇头,一番感触道:“贤弟所言是真话,亦并非真话,以你的谋略才干,绝不会满足于养家糊口这等俗事。不过人各有志,君子不强人所难,你去意已决,为兄也不执意留你了”。
仲逸笑道:“兄文采横溢、清廉自律、心系百姓,自是我蠡县县衙之福,亦是百姓之福,他日前途不可限量,对此愚弟深信不疑”。
“哈哈哈”,李序南笑着摆摆手道:“兄只可谋的一县之福,他日能做的一府之主便是诚惶诚恐了。贤弟若是做了朝廷命官,所谋之处便是天下万民之福了,对此,为兄更是坚信不疑”。
此言一出,二人皆是哈哈大笑,而后不约而同举杯,异口同声道:“说过啦,说过啦”。
良久之后,仲逸终于从书房走了出来,李序南知道他与沈尘颇有交情,自然会留给他们道别的时间。
“仲老弟,仲大哥”,沈尘与罗氏兄弟急忙上前而来,嘴里却抱怨道:“我们等你有两个多时辰,你与李知县到底有何话要说?”。
仲逸笑道:“沈大哥的意思是,我们一会儿相聚的时间不能超过两个时辰?否则别人问起与你们有何话要说,我可如何一一记得?”。
哈哈哈
城东一家颇为熟悉的酒楼里,店小二看到沈尘一行过来,急忙快步上前相迎,掌柜看到同行的还有仲逸,立刻从柜台走出来,缓缓施礼道:“原来是沈捕头、仲先生,快请,快里边请,楼上最好的一间包房已为各位备好”。
众人坐定后不多时,店小二便开始上菜,只见烧肥鹅、烧白鸡、炖青鱼、酱肉片、凉拌菜、青瓜条悉数摆上,片刻之后两份热汤端了上来,一看却是参汤、羊肉冬瓜汤。
末了,自是那必不可少的两坛陈年佳酿。
这时,仲逸立刻起身嗔道:“沈大哥,这是怎么回事?菜还未点,怎么就上来了?才几日不见,倒是让我刮目相看了”。
沈尘笑而不语,罗氏兄弟正欲辩解,却见那店小二急忙道:“仲先生这可是误会沈捕头了,你离开蠡县后,城中都传开了:当初剿匪,抓捕那十流寇都是先生的主意,先生对我蠡县有功,我们东家只是略表心意,与他人无关”。
说完之后,店小二便退了出去,仲逸看着沈尘,他依旧那副洋洋得意笑而不语,再望望罗勇,只见他急忙摆手道:“不是我,不是我说的,都是那守城的刘三,当初他守城配合有功,这不是也为他自己脸上贴光嘛”。
“行了,行了,不要为难这两小兄弟了”,沈尘拉住仲逸,示意他坐下说话:“仲老弟放心,一会照常付银子不就行了”。
哈哈哈
酒过三巡,盘中之菜被干掉大半,都是些能吃能喝的主,只是这店家确实诚意太足,剩下的实在吃不动了,留着肚子还要继续开喝。
“什么?你要去京城?”,沈尘惊道:“当初不是说好了吗?你留在蠡县开个店铺,有兄弟们罩着,还怕个甚?”。
“樊大人去了刑部,后来给我找了个差事,毕竟当初是跟着他”,仲逸脸上红扑扑的,对着三人一字一句道:“如此,我既可为家中挣点银子,一来二去,他在刑部有什么事,如用的着我,也总是个照应”。
罗英突然起身而立,似有话说,却被沈尘抢先道:“兄弟间讲的就是个义气,如今樊大人降级,老弟还能不离不弃,够意思,够意思,只是我们兄弟以后再要见面就难了”。
满饮杯中酒,道出心中言,四人说说笑笑,时而激情飞扬,时而唉声叹气,窗外月光慢慢升起,坛中美酒渐渐下沉
半夜时分,四人终于走出酒楼,相互搀扶缓缓来到城东那家小院,将仲逸送进大门后便纷纷告辞,各自回家。
仲姝见仲逸满身酒气,急忙打来一盆清水,用毛巾擦擦脸,而后脱掉鞋子,如此一动,仲逸却立刻清醒了许多。
睁开双眼,却见师姐那张清秀、柔美的脸庞,仲逸立刻坐了起来:“师姐,这,使不得,使不得,我自己来”。
仲姝笑道:“喝了多少酒?糊涂了不是?和我还客气起来,还以为你要睡过去,我去给你烧壶茶来,醒醒酒”。
仲逸看到房中已被收拾的干干净净,桌上擦得一尘不染,一种温馨之感袭上心头,顿时睡意全无。
“师姐,通过济南府我们这一大家相聚,你想到了什么?”,见仲姝走了进来,仲逸便开口问道。
仲姝打开茶壶盖,缓缓将开水倒进,若有所思道:“嗯,你既是这样问,想必不是一家团聚之类的俗套之语,莫非?你是想为他们做点什么?”。
“对,当我看到祖父年事已高,爹爹又忙着养家,这次在济南府又置办宅院,良儿与玥儿还未长大成人,以后用银子的地方多着呢”,仲逸接过刚刚泡上的热茶,继续道:“还有师父,若是他老人家想下山住段时日,我们就是连一处像样的宅院都置办不起”。
仲姝缓缓落座道:“师弟所言甚是,一直以来,我们都是吃穿不愁,可若是说起赚银子,还真没想过。莫非?你有什么想法了?不要忘了你去京城的真正目的”。
仲逸笑道:“果真是师姐,实不相瞒,我们这次去京城就开家店铺,如今家大业大,是要挣些银子养家。原本想着开店铺是个幌子,找那恶人才是真的,如今看来,二者可兼顾”。
“开店铺?开什么店铺?你干的了吗?”,仲姝打趣道:“恐怕,你连开店的本钱都没有吧?”。
拍拍胸脯,仲逸自信道:“这不?走的时候娘亲给了五百两,洛儿给了五百两,总共一千两,之前樊兄还给了一千两”。
看到仲逸这般表情,仲姝竟不由笑出声来:“赶紧开,赶紧开,你这身价两千两,还全是别人给的,确实该好好赚点银子了”。
二人如此说着,良久之后,仲逸终于耐不住困意上头,倒头便睡,仲姝为他盖了条薄被,而后回到自己房中。
次日清晨,仲逸便将仲姝唤醒。
“为何要起这么早?”,仲姝不解道。
仲逸刚刚洗过脸,再为师姐打来一盆清水:“早些动身,免得沈尘他们相送一场,我受不了那种离别的场面。我岳父母最近在城中宋宅住几日,我已给李知县、沈尘他们留了书信,如此也不算是不辞而别”。
仲姝简单捯饬一番,女扮男装,只是不能使那易容术,普通装扮只是为出行之便,否则到了京城见到樊文予不好解释。
城门刚刚打开,守城的小吏已当值,刘三还未过来,头领就是头领,晚到一些,早走一些,底下人谁敢说个不字?
才出城门不足二里地,却见前面一个身影横在了路中间,此处是去京城的必经之路,难道此人早已知晓自己的路线?
“仲先生,昨晚怕你喝多了便没有说,之前我早已想好,无论你去哪,我都跟着”,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罗英。
虚惊一场,仲逸却面露难色道:“眼下我都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如何带你?”。
罗英上前一步道:“我跟着先生不为图财,只为先生胸中有谋、能断大事,跟随先生左右,此生便足矣”。
“你是否成家?”,仲姝问道:“家中二老是否知晓?”。
罗英直言道:“家中兄弟姐妹四人,除我之外,皆以成家立业,我爹娘早有孙子、外孙可抱,家中一切安好。
实不相瞒,先生上次随樊大人离开蠡县时,我就向家中二老说起过此事,他们起初并不赞同,但后来听说道京城还是跟着先生,而且还可见到樊大人,后来他们便同意了。
我爹虽无,但也是个通情达理之人,他说儿孙自有儿孙福,我这才一大早在这里等着先生了”。
仲逸将包袱扔到罗英的手中,大声道:上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