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的一个午后,知府衙门前,围着一群官吏。
“诸位,回京之后,大煤矿之事、赋税之事,我们会据实上奏”。
刑部侍郎与都察院左副都御史,经过一番核实,终于要踏上返京的路了。
此刻,知府康祺不悦,诸多知县不悦,毫无疑问:这两件事儿,几乎与他们每个人都有关。
然而场面上的事儿,该做的还是要做,那怕明日被摘掉乌纱,眼下还是要逢场作戏的。
“二位钦差大人,一路走好”。
那日在三边镇的一幕已过去,但在每个人的心中却历历在目:仲逸说是他们在路上遇到南下逃亡的苦力,才知道大煤矿发生的大事儿。
二位钦差果真没有放过,他们派人立刻前往矿区,知府、知县,谁也无法阻挡。
令人意外的是,提前到了大煤矿的李序南,却命人将那些被闹事的苦力捆绑起来的打手,移到隐蔽处,待钦差来后,也没有发现这些人。
二位钦差派人核查现场,在场所有官吏做笔录,详细说明事发经过。
之后,钦差仪仗如约南下,继续核实税赋之事。
李序南此举虽未起到关键作用,但起码是为当地衙门好,榆林本地知府、知县衙门的同僚对他多了几分亲近与好感:毕竟他也是五品同知,也是榆林府的同僚。
相比苦力与打手,那个被仲逸控制起来的马三爷、大彪,还有他的几名近随,才是关键人证。
此外,已被安排离开榆林府的刘大顺,也将是一个重要人证。
剩下的,恐怕就是这些盯着乌纱的官老爷了。
至于李序南为何要去大煤矿,仲逸为何来三边镇的理由,二人早就想好说法。
李序南去大煤矿的理由很简单:他陪仲逸办差,路上遇到逃出来苦力,听说大煤矿出了事儿,作为五品同知,他岂有袖手旁观的道理?
而仲逸去三边镇的理由更简单:他是翰林院的侍读,管不了地方之事,大煤矿即便出事,县衙还未带调查定论,所以他去了反而不合适。
当然,李序南同样会说:是他不愿仲逸去的。
其中的道理再明白不过:不让你看,就是不信任你呗,你又不是我们府的人。
不能去大煤矿,但仲逸依旧要到各处看看,路过三边镇时,听说钦差在里边,作为京官,又是来这里了解民意,他当然有义务提醒一下钦差:大煤矿出事了。
当然,这个提醒还是很关键的:周围守卫太多,其他人压根进不了三边镇,钦差也就没有去大煤矿的理由。
剩下的,就是二位钦差登台唱戏了。
仅此而已。
这样的说法,二人可以相互印证。
况且,事发后确有苦力向南而逃,这是很多人知道的。
此外,仲逸到了三边镇见到钦差后,只是照着路人的话重复一遍,并未再多说一句。
而李序南在得知钦差在三边镇时,也并未差人来报,反倒妥善处置了被捆绑起来的打手。
很明显,他这是为当地府衙减轻负担。
此举用意再明白不过:他们二人虽认识,但各有所属,一个是京官,一个是知府衙门同知,二人间关系并不是很亲密。
做戏就该做个全套,这正是他们期望的:仲逸不日将回京城,而李序南还要继续留在这里,至少还有大半年的时间。
要尽量保护李序南,否则,他在这里的处境更加危险。
真正要加害李序南的,是兵部的严磬等人,他们身后是后军都督府都督同知戎一昶,当初从京城户部调到这里做同知,也是因为这些人。
而大煤矿之事,则是严士蕃在暗中操控,二者并非出自一家。
李序南来这里做同知没多少时间,不管大煤矿有什么猫腻,也与他无关。
故此,李序南才故意演了这么一出:尽然大煤矿的事儿与我无关,何不做个顺手人情?替大煤矿遮遮丑,也是可以的。
有了这份人情,李序南在知府衙门的处境,就会好很多。
“钦差大人走了,但翰林院的仲大人,在我们这里的差事还未结束,还要有人陪啊”。
面对李序南与曹通判,康祺苦笑道:“这次,恐怕还是要劳烦李大人去一趟了”。
有了大煤矿的事儿,康祺对李序南多了几分好感,毕竟他与仲逸有交情,这个陪同的差事,也只能交给他了。
“知府大人吩咐,下官自是要照办的,只是这位仲大人的差事,就是随意转转、看看,着实无趣”。
尽管心里别提多乐意,但明面上,李序南还是要牢骚两句:“要不换个人去?曹通判,我觉得你去更合适”。
见李序南向自己指来,曹通判急忙躲闪:“不不不,还是李大人去吧,你们都是从京城来,在一起话题也多,我这个人喜欢自由散漫,天天跟一个翰林侍读在一起,实在不习惯”。
毫无意义的推辞,结果自然是:没有结果。
“李大人不但要去,还要与仲大人搭好关系,不要忘了,让朝廷为我们减免一年税赋的事儿”。
说到这里,康祺简直要哭了:“税赋,还他码减免,二位钦差回京后,首当其冲的就是要整治税赋。税免不了,乌纱到给免了”。
这是眼下的一块心病啊。
这时,曹通判却一脸智慧的说道:“越是这样,我们越要巴结好这位仲大人,除了钦差外,能面圣,同时,又知道我们这里发生的事儿,就是仲大人了”。
“曹大人的意思,是请仲大人为我们说句好话,替我们求情?”。
李序南笑道:“不管奏不奏效,看来,李某是必须要好好陪陪仲大人了”。
“对对对,正是这个意思”。
康祺亲自为李序南端上一杯热茶,二人的关系,似乎一下子就拉近不少。
“哎,堂堂五品,还要费力讨好一个六品,这差事干的”。
李序南埋怨几句,康祺与曹通判急忙安慰,三人说说笑笑,气氛也就缓和了下来。
正事说完,李序南与曹通判便各自离去。
康祺重重的靠在椅背上,独自发呆,他心事重重,脸上再无半点笑意。
钦差走后,康祺的心思只有一个:无论大煤矿之事,后果多么严重,钦差到了京城之后,严士蕃必定会知晓,那剩下的烂摊子,就由他去收拾吧。
至于税赋之事,确实如百姓反映的那样,但此事由诸多知县参与,他们自然也会通过在京城的人脉来解决。
同样,即便是税赋的事儿,严士蕃也不会坐视不管,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出了事儿,大家都完蛋。
康祺如坐针毡,却又做不了什么:上面有比我更厉害的人,下边的,也不是省油的灯,就让他们热闹去吧?
“什么?杀我灭口?”。
康祺自言自语道:这么大的事儿,灭我一人,恐怕也无济于事吧?
还是那句话:要死,一起死。否则,大家一起快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