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叔?”
梁墨情不自禁地叫了出来,一脸震惊,扣在窗前的手指向内弯曲,蜷了起来,“为什么叔叔会过来?”
在车前的梁述用手松了松领带,熟门熟路地走了进去。
梁墨回过神缓缓转过身,背靠着窗户,自言自语道:“叔叔是来看苏兢的吗?”
苏兢和叔叔有什么样的关系?她转动着眼睛,在脑海里寻觅着二人之间可能会有的联系。
眼睛猛然一定,心中有了打算,直起身往门口处走去,顺势拿起了摆在旁边的外衣。
出了大门之后,她径直走向了梁述停车的地点,一眼就看见了在驾驶位上坐着的杨助理。
他靠在座椅背上,右手拿着手机,拇指在手机屏上一下一下地划着。
“砰砰”
梁墨用食指关节在车门上敲打了两下,杨助理被吓了一跳,手里的手机差点滑下去,立马转头看了过来。
一脸惊讶,拿稳了手机,惊喜道:“墨墨?”
杨助理跟在梁述身边已经很多年了,很沉稳,只惊讶了片刻,他随即微笑了下,打开车门走了出来。
他正了正衣服,冲她笑道:“墨墨什么时候回来的?”又从上到下看了她一遍,摇了摇头,说道:“瘦了!是不是最近太忙了?”
“今天刚刚回来,这不是偶然看见叔叔的车了嘛!”梁墨看了眼车,故作疑问,“叔叔不在?”
杨助理颔首笑了下,“董事长去办事情了,墨墨这次回来是不是要回家?”
梁墨挽起他的胳膊,“当然了,杨叔,我可听阿遂说你偷偷给他做了好多好吃的,我不管,今天的接风宴可要您掌勺。”
杨助理咯咯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那肯定的。”
梁墨眼睛转了转,转移着话题,“叔叔怎么还没回来呢?这附近好像就有个监狱,叔叔是去那里了吗?”
杨助理点了点头,“好像是去看一个人去了。”
“哦?”梁墨抬起头,眨着圆润的眼睛,“叔叔认识监狱的人?杨叔知道是谁吗?”
“这个……”杨助理皱了皱头,摇了摇头,“这个我倒是不知道,董事长没有说过。”
“那”
梁墨顿了下,有那么一瞬间,她不想再套杨叔的话了,这种情绪很快被理智打了下去,继续问道:“叔叔经常来这里吗?”
杨助理想了想,说道:“倒也不是,很少来。”
“那上一次来是什么时候?”
她想知道上次来是不是在她和苏兢见第一面的时候,这样的话,对叔叔的怀疑就会加重一成。
“上一次,上一次是”
“墨墨?”
杨助理的话被及时赶到的梁述打断了,他朝梁述看过去,整理了下领带,这是梁述经常要求的。
“董事长。”
梁墨转过头,梁述就在她的身后笔直地站着,她并没有立即迎上去,反而注意着他表情的变化。
“墨墨?”梁述温和地叫着她的名字,面上并没有一丝松动,“怎么不过来?”
梁墨攥着拳头,手心里出满了汗,在心里倒计时。
她听喻疏白说过,如果盯着一个人不说话仅仅二十秒钟,便可让心虚的人露出破绽。
十、九……
她在心里倒数着,梁述原本笑着的脸变成了一脸的疑问。
三、二、一!
梁墨走到梁述身边,“叔叔,你来这里做什么?”
梁述伸出一只手替她整理着后面的马尾,眼神黯然,轻声说道:“墨墨不是在等着叔叔吗?叔叔来了,走,回家吧。”
梁墨原本扬起的嘴角僵硬住,看向梁述,没想到倒看见了梁述眼睛中的红血丝,“这”
梁述轻轻拍了拍她的头发,看见杨助理将后面的车门打开,说道:“你杨叔把车门打开了,走吧,回家!”
梁墨不知道这一路怎么过来,整个人在车里都是懵懵的,直到到了梁家老宅,她也还没明白叔叔的那句话,到底有几层意思?
是表面上的等他回来,还是他猜到了
“让你杨叔给你准备接风宴去吧,你来书房,有什么问题来问我。”
梁述并没有看她,反而是背着双手慢慢地走上了楼。明明不到四十岁,做事反而老成。
梁墨垂着眼帘将门默默关住,转了回来。
梁述正坐在对面的书桌前,拿起一本书随意翻着。
见她久久未坐下,抬起头,将手里的书往桌子上一扣,上面露出三字经三个大字。
“怎么不坐?”
“叔叔。”梁墨看见了那本书,想到幼时叔叔抱着自己教自己读书的场面,心里越发愧疚起来。
“墨墨,有什么问题,你问就好了。”
梁述用平淡如常的眼神看着她,明明和平常一样,但又不一样,说不出来哪里的心寒与难过。
“叔叔,我只是没有办法用巧合两个字来说服自己。”
梁墨低着头,她从一开始就没怀疑过叔叔,但是想想当年能压下自己亲侄女被害的新闻这件事也只有当时风头正盛的梁述一个人了。
梁氏集团在那两年得到了巩固,本来在梁墨父亲的管理下集团已经很大了,在此基础上,梁述又将它发扬到了更大。
这件事件的被害人是她,如果梁述不插手这件事的话,其他人应该也不敢轻易得罪梁氏。
这件事情她一开始从未往梁述身上想象过,但是今天发现他和苏兢之间认识,那就不无这个可能了!
“所以,你就怀疑到了自己亲叔叔身上?”
梁述似乎有些恨铁不成钢,但始终没大声喊她,温言细语,如果不听内容,应该听不出来他在生气。
“我不知道。”
梁墨咬着唇瓣,双手握着拳头放在两侧,“我也不知道我最近的情绪为什么会突然不受控制,不受控制地往自己不肯相信的地方去想像。”所以我的匕刃冲向了我最亲的人。
梁述叹了口气,站了起来,抓起她放在两侧的手,“墨墨,你要知道,我们是亲人,你有什么事情可以直接来问我,没必要去套你杨叔的话,他要是知道,该有多伤心。”
他把梁墨带到了书桌的对面让她坐下,自己随后坐到了她的对面。
“那么,就冲这个时刻,将一切都讲清楚吧!”梁述拉开抽屉,拿出了一张沉浸了八年多的报纸,放在桌子上用手杵着送到了她那边。
“这个是我当年保留了的一张报纸。”他双手交叉放在胸前,眼神沉郁,“你说的没错,我认识苏兢,新闻也是我压下的。”
梁墨猛然抬头,一脸的不解。
梁述苦笑了下,“说心里话,墨墨,叔叔对不起你。”
“您为什么这么做呢?”
“叔叔不该把你送到喻家,从而让你遭受了那么大的痛苦。”他极具悲伤,像是回忆着往昔,“当我意识到这件事的时候,你的身体已经遭受到了伤害,苏兢也已经被警方逮捕,我作为你的监护人,第一时间赶到那里,那是我见苏兢的第一面。”
“这件事在社会上引起了广泛的关注,原本你去愈元我给你化了名,如果媒体深挖知道你梁氏集团的人,那对你未来的影响会更加广泛。
当年你父亲突然去世,我临危受任,董事会对我已经是诸多不满,各个虎视眈眈,如果他们知道我把你送去了愈元,不光是梁氏会翻了天,恐怕你父亲所守着的也会随着对家的暗箱操作让一切都付之东流。对不起,是叔叔委屈你了。”
“可是叔叔,难道说这一切都是您做的吗?包括苏兢减刑、被关到清城的监狱都有您的原因对不对?还有我上次在见苏兢之前是不是您和她见过面了?”
梁墨很聪明,他知道如果他承认了一件事,那么后面的事情她都能自己想通了,所以他早就想到她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当年见到苏兢后,法院已经在判她的刑罚了。苏兢减刑是因为被查出来她注射的时间与她所叙说的时间要短。”
“时间要短?”
那就代表她实际注射的时间要比她以为注射进去的时间要短?那就代表这期间肯定有人察觉了苏兢,所以替换了致幻药物?那人是谁?是当年将苏兢送进监狱的人吗?
梁述继续回答着她的下一个问题,“我动用人脉让她关进了清城监狱,就是为了有一天有能力面对现在的情况。”
“我不是很懂,有能力面对现在的情况是怎样的情况?是我发现了这件事情,你好及时解决吗?”
“墨墨,你要相信叔叔自然有自己的道理,将人放到自己手底下才是最安心不是吗?”
梁墨没有说话,他继续说道:“上次你来清城的时候喻疏白提前跟我打了招呼。”
“喻疏白?”她拧着眉,原来一早就是他们联合起来,联合起来打着对她好的名字来做对付她的事?
“苏兢为什么会听你的?”梁墨一阵见血,步步紧逼,“我当时猜想这个人肯定是苏兢的心上人,但是是叔叔你。”
“叔叔自然有叔叔的办法。”
梁墨双手撑在桌前看着他,不可相信地看着他,“叔叔不会知道苏志以及她母亲在哪里吧?”
上次她拿出苏志的照片来试探她,她的反应就很大,如果是这样,让她乖乖听话,说出幕后之人还是有可能的。
在她意识到自己有这个想法的时候她竟然感觉到了一丝害怕,为什么她会这么想,用这样不光彩的手段?
梁述沉默着,循序渐进地劝说道:“墨墨,无论怎样,这些事情已经成了定局,忘了就不要想起来了,一切皆有缘法,我们顺其自然不好吗?”
“不好!”梁墨突然站了起来,俯视着他,“叔叔,我不想像一个傻子一样生活,我当时只是一个不懂事的小姑娘,为什么会有人特意来害我?还有你就那么确定苏兢背后没有人吗?为什么你们都在劝我不要想起那段时间,难道那段时间真的有那么不光彩吗?如果是,那也是我的人生,你们凭什么要替我做决定?”
她曾也以为自己的世界是光明的,却无端成为了这样不知名战役中的牺牲品,可真是好笑。
“墨墨,你觉得叔叔会害你吗?”梁述也站了起来,他直视着她,想听她的心里话。
梁墨下意识做了个下咽的动作,别过脸,双手支撑在桌面上。
“当年你被注射致幻剂过量已经导致了精神层面上不可运转的伤害,叔叔只希望你平安,这样也算对得起你父母的在天之灵。”
在他提到父母的时候梁墨的心狠狠地揪了下,这种害怕恐慌的感觉在清城尤为强烈。
“叔叔不会害我,可就是也保护不了我。”梁墨转身就走,在门前踟蹰半刻拉门离开。
在关门的那刻,梁述的声音传了过来,“你好久没去看看你父母了。”
梁墨迅速下楼,楼下听到响声的杨助理挽着袖子围着围裙走了过来。
“墨墨?怎么下来了?快要吃饭了。”
梁墨摇了摇头,她现在,可真是一句话都不想讲,匆匆跑开了。杨助理看着她的背影一脸懵。
她走在街上,耳边响起叔叔的最后一句话,看看父母?她好像这些年都没去过。
漫无目的地在街道上走着,走着走着竟然不自觉到了墓园。
“呵”她站在墓园门口,苦笑道,“我为什么要来这个地方?我的爸爸妈妈还等着我回家呢!”
墓园门口每天都会放一篮子的百合花,来这里祭拜亲人的人都会抽一枝放到亲人的墓碑前,因为现在是黄昏,篮子里只剩下了最后一支百合。
她缓缓蹲下身子,手不自觉地伸向了篮子里的百合,“你为什么在这?你的爸爸妈妈不等你回家吗?”
她笑着笑着哭了起来,不知道为什么自从回国之后她就成了泪失禁体质。
晚上,气温达到了平日里零下的最低温度,她坐在地上,抱着双腿,远远地看过去,还能看见一排墓碑。
微风一吹,她瞬间清醒。
她睁着眼睛,无神地不知道在看向何方,脑子里突然想起和叔叔之间的对话
“叔叔看见我之后一点惊讶的样子都没有,难道他早就知道我来了清城?还能猜到我在监狱附近,是料定了我在诱那人出来?那他从何得知?”
梁墨脑海中有一个想法飘过:“难道,阿遂手表里的窃听器是叔叔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