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气从身前的咖啡杯里飘出来,梁述整理了下领带,手指紧扣在杯子上暖着手。
“姐姐你给我!”隔壁桌子上的小孩子站起来追着一个小女孩,身旁的家长连忙制止住他们,一手抓着一个。
“烫到你们,不许在外面乱跑!”
小孩子们撅起了嘴,可爱极了。
也许是想到了梁墨和梁遂,他嘴角越扬越高,眼睛里满是慈爱。
手提包被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放到了面前的桌子上,他顺着这只包看过去,梁墨站在对面看着他。
“我不觉得我和叔叔之间还有什么可谈的。”
她语气生冷,但是对于梁述来说她现在这样还算好的,至少还能听见一声叔叔。
“坐。”梁述拿起咖啡抿了口,表情微变。
梁墨坐下看着他手里的东西,“这可不像你喝的东西。”
“也该尝试下新的东西了,下一次,可就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他抿着笑将手边的东西拿上来,是一个黄褐色的盒子。
看着被推到面前的东西,她不解地看着盒子,问道:“这是什么?”
“你应得的。”
盖子被她打开,首先映入眼帘得是股份转让协议这几个大字,她诧异地看向梁述,“这是什么意思?”
“物归原主。”
“呵”梁墨将盖子扣上,讥笑道,“叔叔不觉得自己很可笑吗?现在给我这种东西是真心想给我,还是想用它来换取一些什么呢?”
“在你心里,叔叔就是这样的人吧!”梁述苦笑道:“确实,叔叔以前真是这样的人。我甚至还为了它,想要伤害你的性命。”
“所以呢?现在这么做又是为了什么?”
“罪孽太重了,也该放下了。”梁述失神地看着那个盒子,又像是在那个盒子上看见了梁清和时遇。
“把它给了我,你以为你的罪孽就能轻一点了?”梁墨站起来,抓着包的手不断用力,像是要把它捏变了形。
“不可能!”梁墨冷眼看着他,“我告诉你,不会的,你将一辈子都活在这罪业和深深的愧疚之中。”
在梁墨的转身之际,她偏头看过来,“这些东西我是不会要的,我也不会让你减轻一点罪责。”
“你就带着这些,住在监狱里吧!”
梁述怔怔地看着桌子上的东西,那些是他这多半生追求的东西,因为它,他失去了养自己长大的哥哥,因为它,他失去了自己喜欢的人,因为它,它失去了那些信任他的亲人。
这一生须臾而过,他竟然觉得时间长了。
每天都活在噩梦里,他也没想过这样放弃。
可是就在梁墨一遍又一遍提醒着他已经过去的那段时间的事情,他一次又一次地记住,那种煎熬像极了蚂蚁挠心。
幡然醒悟不适合他,他只是想让自己更轻松一些罢了,偏偏梁墨还不让他如愿。
梁述回到家中,这偌大的房子里,加上阿姨司机也就四五个人,梁墨梁遂不在的时候冷冷清清的,而现在他们都在清城,依然冷清。
“阿遂呢?”
陈姨摇了摇头,“回学校了。早就回去了,你不知道吗先生?”
容市那边的交换项目结束了,他就在那边带了半个学期,还要回去补课。
“先生,有句话不知道该讲不该讲。”
看着梁述迈上台阶,陈姨面露难色地喊住他。
“什么话?”
“您这几天也不怎么管家里的事,阿遂前段时间生了场大病你也没去看他,他这几天都没找你,按平常是绝对不可能的。是不是生你起了?他还是个孩子,心里难免敏感些,您还要多关心关心他。”
“阿遂生病了?”梁述有些担心,拿出手机就要给他打过去,被陈姨制止。
“他手机关机了,我觉得他就是生您的气了。所以您可以去抽时间看看他,这段时间补课应该是累了。”
“那他身体好些了吗?”梁述收回手机,还是有些担心。
陈姨点了点头,“也不知道这孩子怎么想的,您把他带回来之前,就病了好长时间,他也不跟您说。”
这样说,就是在海市的时候他就已经生病了。
这么长时间,阿遂竟然忍得住不找他?
梁述皱了皱眉头,刚刚迈上去的脚又迈了下来。
“这样吧,我一会儿去看他,陈姨,你给他做点他爱吃的。”
陈姨有些懵,“现在吗?”
“对!”
还有个原因,他怕再不看看梁遂就没有机会了。
他已经放弃了挣扎,杀人偿命,本就应该。
这样,他也轻松了。
清大的校园比十几年前变了好多,他转了好久才找到他的实验室。
果然,物非,人也非了。
“请问,你”声音在见到他样子的时候嘎然而止。
沈穗看着他,连忙撤回眼神,看向别处,“您怎么来了?”
“沈穗啊,梁遂在里面吗?”
“他,他不在啊!”沈穗的表情有些怪,梁述没多想点了点头,“那我去一餐等他,你见到他的时候给他说一声。”
看着梁述的背影,沈穗深呼了口气,喊道:“梁叔叔。”
梁述停下脚步转过来,“怎么了?”
“阿遂这段时间挺忙的,要不叔叔还是以后再找他吧?”
梁述和蔼地笑了笑,“没事,今天我不忙,等到阿遂好了让他直接找我就好。”
“好吧!”
直到梁述的身影消失在了眼前,她握住实验室的门把手,打开走了进去。
“怎么了?”梁遂的声音传过来,看着她,“怎么像是吓到一样?”
沈穗抿着嘴笑着摇了摇头,“没事,做到哪了?”
因为两个人都是只做了半个项目,所以安排在了一起补课。
看着梁遂的侧脸,认真的脸庞,她有些纠结。
“这次闷在心里的时间有些长。”
沈穗看着他,“你,知道了?”
“听到了些。”
“对不起啊阿遂,我只是觉得你现在不适合见梁叔叔,我只是觉得你可以等到姐姐解决这些事情的时候再”
“沈穗!”梁遂打断她,“谢谢你。”
沈穗低下了头,“他在一餐等你。”
梁遂停下动作,放下手里的东西,“谢谢。”
看着他脱下了白大褂,沈穗拉住了他,梁遂低头看着她,她长睫遮挡着眼底的情绪,看不出来她在想什么。
“阿遂”
梁遂笑了下,扯过自己的衣服,“没事,你先把剩下的实验做完,我已经帮你做到最后一步了,你总结下。”
看着沈穗脸色还是有些差,他笑道:“我很快就会回来。”
沈穗点了点头。
她再也不想见到那样的梁遂了,那个从来没见过的梁遂。
那些天她每天都会被噩梦惊醒,噩梦的源头就是梁遂瘫坐在墙边,漫天的大雨,那样失魂落魄以及绝望的他,她从没见过。
梁述不知道自己坐在一餐的椅子上坐了多久,等到他回神的时候梁遂已经站在了自己的面前。
“阿遂来了。”
梁遂看了眼他身旁的东西,点了点头。
“对不起啊,叔叔这段时间没有顾得上你。”
梁遂摇了摇头。
“来,这是陈姨给你特意煮的。”
他的手在上面解开了绳结,被梁遂制止住。
梁述怔怔地看向他,“怎么?还不饿?”
“叔叔有什么话想说就说吧!我现在不太想吃。”
梁述这才好好打量着他,梁遂果然比前段时间消瘦了。
“就是想来看看你。”
“看到了?我挺好的,实验室里还有事,我先走了。”梁遂想要站起来,被梁述一把拉住。
“怎么了?生叔叔气了?”梁述故作轻松地说到。
梁遂摇了摇头,“我长大了。”
“哈”他拍了拍他的肩膀,“嗯呐,确实,阿遂长成大人了!”
“我真的要走了。”
“明天回家吧!”
梁遂迈开的步子停下,连头都没转,回道:“这两天补实验,没有空。”
“就吃一顿饭的时间,不会耽误你多大功夫。”
梁述将东西拿过来,重新塞到他的手上,叹了口气,“叔叔年纪也大了,几天不见你,很是想你。”
梁遂抓着方便袋的手渐渐攥紧了拳头,又松开,手指勾着纸袋,闭上眼睛点了点头。
静悄悄的房间里,梁墨桌子上面摆放着一沓文件。
喻疏白又拿着一摞走了进来。
“全在这里了。”
梁墨看着眼前的东西,只觉得眼睛生疼,她揉着眉心。
不知道是不是这些东西压得,她心里很慌,像是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一样。
她站起来翻看着一本又一本,“张秘书所说的都在这里了?”
张秘书是梁清生前的秘书,也是他亲手查的梁述。
只不过在梁清死后,梁述上任,他就被辞退了,这么多年也没再去任何公司,找到他没有那么容易。
两人找了很多当年的同事,历时好几天才找到。
自从被辞退后,张秘书就回了老家,当了一名语文老师。
那些年的证据也被他拿走了,因为群龙无首,这些证据也不会威胁到梁述什么,梁述也没再管他,放任了他这么久。
也是偶然的机会,她得知他那里会有梁述贪污的证据。
只不过,他没想到有这么多。
“他还是不肯来?”
喻数白摇了摇头,“他说自己早就远离大城市,远离这些纷争了,能给出这些东西已经算是不容易的了。”
梁墨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这些确实够了。”
“那我们要不要先把梁遂接出来?”
梁墨摇了摇头,“他跟我联系过了,他现在住在学校。”
看着梁墨走了神,喻数白的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怎么了?失魂落魄的?”
“没什么?就是做的阿遂怪怪的!”
“怪?哪里怪?”
梁墨摇了摇头,她现在也不确定。
“那你准备什么时候起诉他?”
梁墨摇了摇头,“总觉得事情不是那么简单。”
“你觉得不是梁叔叔?”
她再次摇了摇头,“在这里面,总是透露着不对劲儿。虽然说一个人的性子能差别很大,但是本性应该不会变。”
“叔叔虽然小时候叛逆,但是也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这些年来,为人处世方面也温和友善。”
“再找找刘平吧!”梁墨手撑在全部指向梁述的证据上,“我总觉得她少说了些什么!”
没过多久,喻数白拿着手机从外面走过来,“约好时间了,她女儿明天下午四点回学校,我们定的五点,到时候她会把所有的证据都拿过来。”
“要求呢?”
“没有。”
“没有?”她不敢相信,刘平这么费尽心机地护住那些秘密,怎么可能会突然改变了主意?
“不要忘了刘平的软肋是什么。”
梁墨闻声看向他,“你是说”
赵萍萍。
“有人拿赵萍萍的命威胁她。”
“你怎么知道?”刘平可不像是会被人威胁的人。
“别忘了我的副业是什么了!”喻数白有些自豪,这些日子,他终于可以帮到她一些忙了。
第二天,梁遂做完实验的时候夕阳挂在空中,正在慢慢地消逝。
“你怎么了?”梁遂看着身旁的人,无奈地笑了下。
沈穗自从从海市回来之后性子变了好多,经常跟在他的身后。
沈穗摇了摇头,“我和你一起去吧?”
“算了吧!”梁遂把东西递到她手里,“今天把这个实验做完,写完实验报告。明天我检查!”
“可是”她看着梁遂,点了点头,“嗯好!”
在他快要走出去的时候,沈穗喊道:“阿遂,我早点做完,可以去找你吗?”
“嗯,好!”
“阿遂!”她再次喊道,不过这次的声音里带着颤抖。
梁遂停下看着她,“嗯?”
沈穗笑了笑,“没事,就是想叫叫你。”
“沈穗!”
在她垂下头的时候听见他喊她立马抬起了头,“嗯?”有些诧异的惊喜。
“不要低头。”
她本就是骄傲的,不应该因为任何人而低下头。
沈穗怔住,抑制住心里的惊喜,“阿遂,所以,你这是”
梁遂冲她笑了笑,什么也没说关上了门。
随着门的关闭,也阻断了两人的视线。
天昏暗了起来,风稀稀疏疏地刮着,周边的树枝来回转动着。
“天气预报不是说这两天是晴天吗?”
他没再管它,直接回了梁家。
大门没关,门卫也没在,仔细听,前面好像还有吵架的声音。
梁遂心一沉,怕是梁墨,所以往里快速走了走,还没等他露头的时候,他看见了被门卫拉住的女人
苏兢。
墨色如她亦如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