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上饭桌的时候，江澜才发觉自己真的是饿了，小艾做饭又是一绝，明明只是四个简单菜而已，味道却被她调得无比鲜美。

霜雪打过带着甜味的小青菜，清蒸的茄子配上精心调配的蒜和酱醋汁，一只鸡腿蒸得骨头都快化了，配着米饭囫囵吞到胃里都是暖的。

“多吃点。”小艾托着脑袋，看着江澜狼吞虎咽，只是眯眼笑，慈祥得像个老母亲。

“你也……吃啊……”江澜含混不清地说。

“在吃了，在吃了。”

酒足饭饱之后，江澜还在抱着肚子幸福回味，但他忽然想到今天的饭菜似乎有些丰盛，平日里两人都是两碗饭就着一两盘蔬菜随便吃吃的，今天居然还有鸡肉。

“今天怎么这么丰盛，过节了吗？”江澜问。

“没有呀，听说你今天不是讨贼去了嘛，就想着给你庆祝一下。本来想买半只鸡的，但是实在太贵了——怎么样？很轻松吧，是不是全部秒杀。”

“我说你呀，不要闲着没事就瞎浪费钱，本来我的工资就不多，马上可能又要降薪了。”

“还降？”小艾差点跳到桌子上去，“你可是堂堂督稽府总管，渭雨城里最牛逼的人，他皇帝老儿请你吃饭都不过份，怎么连工资都舍不得发？现在白银税这么重，日子还过不过啦？”

白银税，就是人头税，渭国的白银税出了名得高，让百姓叫苦不迭已经许久了。

“这年头，本来到处都是吃不饱的人，督稽府已经算好的了。”江澜并不打算把陈之安的事情说出来让小艾担心。

“说到钱，哥，跟你说个事啊——”小艾的脸色很难得这么严肃，江澜也不禁微微低下身子认真听。

“今天城里做生意的那个刘家，可有钱的那个，派人来说亲，我看跟你挺合适的。”

江澜庆幸自己没在喝水，不然非得一口喷出来不可，他扶着额头说道：“算了吧，这种事情以后再说。”

“真的很合适啊！”小艾还激动起来了，“他们刘家二小姐，我帮你都打听过了，人长得好看，年纪也配，关键是——有钱啊。”

“他刘家不就是觉得我是督稽府总管，过来拉了关系以后有事情方便嘛，普通人总以为督稽府手眼通天的，等他发现是怎么一回事以后，肯定后悔都来不及。”

“那哥你又不是不能手眼通天，只是没有做而已嘛。”

“做那种事情换来的饭我可吃不下去。”

“好啦，说得好像我是什么恶人一样。我还不是为哥想着嘛，你都十八了耶，别的大户人家十八都抱孩子了。”小艾一脸委屈。

“那咱也得是大户人家呀。”江澜眉头一挑，“倒是你，是不是更要紧一些，要不要我花点功夫给你找个好人家去。”

“免谈！”小艾听了立马舌头一吐，蹦蹦跳跳地溜进厨房，“洗碗去了。”

江澜冲着她的背影露出苦笑。

用过晚餐之后，江澜终于有了一些属于自己的空闲时间，他径直走向自己的小房间。

打开门，小艾已经为他点上了油灯，一床被子都是新晒过的，透着太阳的温暖香气，江澜走向自己书桌，拉开每一个抽屉细细翻找。

一定会有蛛丝马迹的，哪怕这个江澜真的是个天才，也该需要一些指引。

记忆中他这一年也没见过类似师父的人，那么就只能是书籍了。

江澜的藏书并不多，他没有花多少时间就翻遍了抽屉，大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只有一本泛黄的书引起了他的注意，封面上方方正正地写着：

《天鉴宝录》

江澜觉得自己应该是找到了答案，他翻开书，只见扉页上写着：

“天赋者，实为操纵灵魂者，所谓灵魂，非鬼怪也，乃人之本心，存于精神，主宰意识，非人人皆可掌握，但掌握者，有行走天下之力。此书写于乱世，供迷惘者寻求生存之道，书中所记，只含基础天赋鉴定与灵魂打底等方法，至于高级技巧及能力，请见《天资宝录》。”

或许这本书就是江澜的成为天才的秘密？仅仅是基础和打底，就能让一个普通人成为闻名整座城的守望者？那要是把天资宝录也拿到的话，岂不是天下无敌了？

江澜没有多想，继续往下翻看。

果然就像他记忆中知道的那样，天赋者并不是一直就有的，而是出现于近百年前，甚至更早，终于在四五十年前厚积薄发，成为了能够影响整个世界格局的力量。

现在江澜大概明白了天赋者是怎么样修炼的，首先需要通过各种方法修炼自己的精神，使灵魂的强度达到一定条件，在这之后，便是要学习一种名叫凝魂的技法，会使被身体保护的灵魂反过来强化和控制整个身体。

这整个过程被称作觉醒，完成觉醒才算是一名真正的天赋者，在这之后，还有更为漫长的道路要走。

首先江澜需要判断自己是否拥有成为天赋者的潜力，他按照《天鉴宝录》上写的特殊方法，尝试着闭上眼睛，逐渐放空自己。

于是真的就这样，意想不到得顺利，江澜进入了冥想。

这是一种奇妙的状态，仿佛落入漆黑的幽渊，却并不让人感觉害怕，一切负担都被卸掉了一般，连身子都没有重量。

按照书中的说法，这叫“井”，属于他精神中的世界。

幽暗中，江澜有一种游离身外的感觉，但是和外界的联系并没有阻断，窗外的风声都变得清晰了起来，徐徐传入他的耳中。

并且除此之外，还有一些不一样的声音——

有人在窗外！江澜惊觉。

几秒之后，身着黑衣的人影猛地撞碎窗户，手里的剑直挺挺地刺向江澜。

但是江澜在冥想状态中提前感知，他抓住了这一瞬间的时机，恰到好处地跃身而起，那人的剑就这样刺了个空。

好在经过了一天的适应，现在江澜对于这具怪物般的身体，已经能够更好地使用，他没做停留，趁着那人失手的瞬间，对着他的背后就是一脚，将他踢翻之后，夺走武器并按在了地上。

天赋者被强化的身体真的不合常理一般，江澜都没有想到自己能使出这么大的力气，以至于身下的人骨头都差点被他捏断。

从这人的身手看来似乎是个门外汉，确认没有威胁之后，江澜抽出随身携带的麻绳将他给捆了严实，问道：“你是什么人。”

那人狠狠啐了一口：“独眼鬼的弟弟刘赞，既然报仇失败，你杀了我吧。”

江澜这才明白，是个报仇的楞头小子，他心里叹了口气。

怎么办呢？扭送到衙门里去吗？这种傻小子也没必要啊，他也不想对这样的家伙动粗。

要不，感化一下试试？

于是江澜故作冷漠地揪着那人头发问道：“行啊，想要什么都成全你，但是最后问你个问题，你平日里是做什么的？”

“帮杂。”刘赞对这问题感到奇怪。

“你哥是什么人你知道吗？”

“……知道。”

“我伤了他，你找我报仇，那他杀掉的这么多条人命呢？”

“……”

“你哥走上了歪路，是他的问题，不要头脑一热把你的未来也送了进去——你走吧。”

江澜说着，松开了刘赞身上的绳子，背过身去不再看他。

“就让我……走了？”

“不然呢，我可没有兴趣对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小鬼动手，好好活着，你会成家立业，会有自己的幸福，每个人的命都是来之不易的，不要浪费——就算真的想不开，非要来找我报仇的话，至少把自己身手练强一点再来吧。”

刘赞看着江澜的背影，鼻头竟有些发酸，确实独眼鬼是他唯一相依为命的哥哥，可自哥哥走上邪路之后，两人之间的联系也少了，他今晚的行动，纯粹是脑子一热。

他猛地意识到，难道这一切早早就被江澜一眼看出来了么？从一开始他就明白一切，给予教训、好言相劝，一切都只是为了挽救自己这个微不足道的混小子。

这就是“渭雨的守望者”么？心有猛虎，细嗅蔷薇，胸怀天下，却从不忘低头轻品花香。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完美的男人！

也确实，也难怪，只有这样的人，才配被当作英雄。

“谢谢。”刘赞抽了一口鼻子，跳出窗户消失在黑夜中。

从今天起，我也要当个好人。他这样默默下定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