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澜瘫坐在地上，只觉得面前的一切都那么不真实。

那个每次看见他只知道傻笑，把自己的一言一行都看作天机的家伙，就这样死去了。

他还有那么多的梦想没有实现，他的一腔热血，他在家摊着大饼好让儿子没有后顾之忧的慈祥母亲。

这是个错位的剧本，怎么看死去的人也不该是他。

如果自己没有因为那一时的恻隐告诉他自己的计划，如果只告诉他很少的事情让他照做，如果自己再谨慎点找两个人看住这个没脑子的家伙别让他乱跑……

如果还有如果，他有一万种方法不让这件事情发生。

可惜已经没有了。

那双有些笨拙却并不让人讨厌的眼睛，永远也不会再睁开。

他愿意交出一切让时光重来，救回这个可悲的年轻人，让面前的刽子手付出代价。

哪怕成为让自己都害怕的怪物——

“看到了吧，这就是弱者爱管闲事的下场。普通人如此，天赋者更是如此，生在这个世界上，就要弄清楚什么事情是自己不能做的，什么人是自己不该惹的，可惜你没有这个机会了。”

胡高转过身来，缓缓走向江澜，刀头还有猩红色的鲜血缓缓滴落。

但是那红光映在江澜的眼中，却透不出光彩。

胡高的脚步顿了一下，有那么一瞬他错以为江澜的眼睛是两口深不见底的幽井，水滴落下都听不见回响。

他觉得是自己多心了，杀了这个少年，拿回自己的东西上路，一切就结束了。

于是他缓缓举起手里的刀，要顺着江澜的头顶劈下。

这一切在江澜眼中，却好像不存在一样。

他感觉不到恐惧，只有不甘和愤怒，那感情在他的胸膛里燃烧着，如同原野上借着风势的烈火，扩散至他的全身，炸裂开来。

于是那火焰真的炸开了，火光一闪，整个世界都暗了下来。

“这是哪？”江澜心有疑问。

一片漆黑，如同身在井中，漆黑的世界汇聚一体，在江澜的面前拟成人形，变成了他创造出的，却又让自己恐惧的那个怪物。

那怪物睁开眼睛，淬银般的眸子这一次却让人感到安心。

只是一瞬的对视，江澜感觉自己的怒火和疲惫都被吸走了一般，整个人都轻飘飘的，很舒服，随时都能睡着。

怪物漆黑的嘴巴轻轻开合，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是江澜却能够明白他的意思。

“辛苦了，让我来吧。”

有什么淡淡的声音在耳边回响，轻得像蚊子，却又带着节奏，像是什么歌谣。

“那是歌声吗？”江澜的眼神迷蒙。

那声音让他想起了小时候住的老房子，坐落河边，下雨天就是哗啦啦得仿佛野兽奔腾，到处泛着潮湿的泥腥味，吓得他不敢睡觉，只有被母亲搂着唱着安睡的歌谣时，才觉得漫天大水都被分隔开来。

好像那睡歌再度降临，天际灰暗，万物无声。

刹那间他觉得自己很安全，只是很困，于是他闭上眼睛，做了一个梦。

梦里是一张看不清的面孔，那是一个女孩，皎白的长裙在风中浮动，月光下的她有如长着透明翅膀的精灵。

她踮起脚间，背手望着他，嘴唇开合着，说出了他一生都忘不掉的话：

“你来了。”

然后世界毁灭了，银色的大火铺盖天际，将一切焚烧殆尽。

原江澜实力对比的进度条不声不响地出现在江澜的旁边，他并没有注意。

其中的进度不停拉升，仿佛没有尽头。

【10％】

【50％】

【100％】

但它仍旧没有停下，上面的数字骤然碎裂，只留下三个符号：

【？？？】

…………

胡高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在他的视线中，那应该已经没有剩下任何力气的少年缓缓起身。

他能够感觉到江澜身体中，属于天赋者的力量以多么恐怖的程度汇聚起来，魂魄在一瞬间凝聚。

明明凝魂是个需要时间的过程，不然方才他也不会被江澜弄得那么狼狈，但是这一切发生在江澜身上却只在一瞬之间。

江澜浑身的细小伤口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愈合。

也在这一刻，整个室内狂风涌动，以他为中心，如同一只手，要托起这个落难的少年，房间立蔓延着的大火仿佛有了生命一般逆着江澜褪去，很快退出了这个房间，只留下被烧得漆黑狼藉的残骸。

仿佛这里是他的领域，万事万物没有允许都不得靠近。

胡高无法理解江澜的身上发生了什么，哪怕是再怎么天才的天赋者忽然觉醒，都不该拥有这样的力量。

而江澜只是静静的站着，低着头，他的眼里啜着泪水。

“你是谁？”他轻轻对着空气问道，脸上的表情像个无助的孩子。

但是下一秒他却像是变了一个人，猛地扭过头来看向胡高，孩子般的表情忽然扭曲。

一瞬间，胡高只觉得自己掉入了冰窟窿中一般，他的肩膀忍不住地颤抖，甚至想要下跪。

他的视线里，少年一双眸子里只有天赋者才能看见的光彩比火光还要灼人，其中的威压仿佛整个天穹压将下来。

那双眼睛绝对不属于这样的小鬼，仿佛什么东西，带着能染黑整个世界的恶意，玩味地看着自己，只是通过眼神，就能将自己的心脏生生掏出来。

胡高想也不想地劈手捡起掉在地上的弯刀，一个大跳朝着江澜的脖颈斩去。

不管那是什么，他都不能在等下去了，越早除掉这个少年，就越能让他安心。

前提是他还能够做到。

那一刀只是斩在了地板上，漆黑的地板直接被砸出了一个大洞，江澜好像消失了一样。

下一秒他出现在胡高的背后，形如幻影。

江澜，或者说已经不知道是什么的怪物，将手臂轻轻搭在胡高的肩膀上，他的喉咙里滚出野兽一般的声音，表情依旧狰狞。

胡高如同触电一般猛地前跃，从那魔爪下逃脱。

冷汗顺着他的后背直往下冒，那一瞬间的行动他连影子都没能捕捉到。

此刻的胡高内心只有后悔，他唤醒了不得了的东西。

虽然只有一点，但是从那双眼睛中看到的感觉仍旧在不断告诉他，自己明前站立的乃是神明。

怪物仍旧没有说话，他手里的长剑微微扬起，那柄细长的铁块上亮起淡淡的光茫。

胡高猛地反应，灵魂的力量全部汇聚于他的双脚，他用尽全部地力量飞扑下地，胸口砸在地板上的冲击差点让他吐出来。

但这都是值得的，只见同一时间，怪物手中的长剑一瞬挥出，附在其上的光芒竟然脱离了刀身，它化作刃，以远超弓箭的速度横扫而过，几乎是要擦着胡高的头皮。

尔后是一声巨响，那光刃硬生生切开了半个房间，檐顶上的梁木颤颤悠悠地往下掉，到处都是吱呀声，在那一击下这个房子随时有可能坍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