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茫的夜幕下,没见人烟的山野里,江澜重新睁开眼睛。
他整个人的气场转瞬间为之一变,林中鸟儿惊地四散飞起。
来自于灵魂深处的光辉从他的眸子里盈盈渗出,透过朱砂色的玻璃,流露出任何人都会胆寒的光彩。
那个让整座城的居民寝食难安的怪物,此刻重新活了过来。
仿佛沉寂许久的恶鬼重新爬出了滚着熔岩的灼热地狱,他张大了嘴巴望着天空,咆哮声让世界都为之颤抖。
但是这一次,江澜的意识非常清醒,他完全地主宰着自己的身体,先前那种濒临失控的情况完全没有发生。
这是跟上一次,完全不一样的状态。他能够确信。
有的只是自己早先设计好的,那个他心目怪物应该拥有的感情。
那股强烈的愤懑,不被世人所理解的孤独,想要展现自我的冲动,一下子从头脑上喷涌出来。
一瞬间,江澜忽然有一种想要流泪的冲动。
但是这一切比起跟胡高战斗的那天晚上,简直太小儿科了,他完全不需要费力去保持自己的意识。
果然在这种怪物状态下,自己的灵魂更加强大了。
他能够感觉到,那股力量如同泉水,在他的身体中来回激荡着,甚至从中,他能够略微领会出一些掌控身体中灵魂的方法。
等能够彻底控制灵魂的时候,就是学会了凝魂,完成觉醒的那一天。
拥有力量和自由的喜悦之情占据了江澜,他忍不住开怀大笑,笑声震得周围枝头直颤,林中虫兽都害怕地逆着他逃窜。
这才是《怪物手册》中所描述的正常状态。
所以之前那次究竟是怎么了,为什么今天又恢复了正常?中间差了些什么?江澜对此并没有头绪。
但他现在不想思考这些问题了,他的胸口里有一口气想要呼出去。
这个夜晚是他的舞台,他要在渭雨城中大闹一场。
他的手搭在剑柄上,脚步一蹬,整个人的身影飞快消失在这山野之中。
…………
此时已经过了晚饭时间许久,渭雨城的中心区里,街道上的灯光仍旧敞亮。
除了数量不多的拥有通行证的商人,以及值夜班的巡街以外,就只剩不受宵禁令束缚的贵族老爷们了。
和穷酸的百姓不一样,夜晚也同样是他们的乐园,欲望滚动,纸醉金迷,酒香和女人娇媚的笑声能从街头一路飘到巷尾。
相比之下迅捷们就显得太可怜了,他们一队两人,占据了中心区里的所有交通要道,以保证没有人能够能够在国主的眼皮子底下作乱。
但是显然,这个彻夜不眠的工作并不讨人喜欢。
此处是距离皇宫五条街远的永安区,算是中心区的边缘,阑珊灯火下两个走累了的巡街正在歇脚。
“一个礼拜能连排四次班,真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了,你看看我头顶上的毛有没有少?”其中一人说道。
“没啥区别,说得好像你以前不秃似得。”另一人发出嗤之以鼻的声音,“要我说这安排也是离谱。中心区就这么大点地方,非要每条街安排一组人,渭雨城治安差是差了点,可反正差得也都是外围穷人住的地方,关那些老爷们什么事,一天天疑神疑鬼得,怕被妖怪吃了不成。”
“但你说妖怪啊……咱们渭雨城又不是没有妖怪。”
“你说月鬼啊,但是月鬼都多久没出现过了——”其中一人说到一半,探头探脑地望了望周围,又回过头来小声说,“有些事你别乱说啊,我也只是听着好玩,很多人都在传。那月鬼啊,其实是我们这些下等人的神,专干城里的贵族老爷们,还有人现在把它供起来的呢。”
“不是吧?那玩意也能当神仙供着的,这晚上出来撒尿,一抬头,不得吓死个人?”
“嗨,也就是说说,要是真有这么个专治贵族的东西,我还真愿意把他给供着呢。你看看现在的渭雨城,白银税收在穷人身上的比例比富人要高多少倍,现在是日子过得下去,还没人造反,可是以后呢?谁感觉不到,现在的日子啊,是一年不如一年——”
“你怎么了?”其中一人发现同伴的眼神忽然发直,盯着自己身后一动不动。
“神……神……”
“哈?”那人听得一头雾水,便也跟着扭过头去,一瞬间他背后的冷汗都冒出来。
纯白的袍子,只遮住上半张脸的笑面鬼面具,眼眶里映出若有若无的猩红色光茫。
他站在不远处的房檐上,长袍随风舞动,月光倾斜而下,铺出迎接他的席子。
这是所有巡街入职第一天,都会记住的长相。
两个巡街中的其中一人当即就噗通跪下来了,嘴里不住地喃喃道:“月……月鬼大人,我就一普普通通的良民,从来没有干过坏事,您可千万不要把我怎么样啊!”
月光澈明,那似人似鬼的东西站在那里,映在两人眼中格外清晰。
他们清楚地看见,面具下那张没有被遮住的嘴角微微扬起,配上那笑面鬼的面具,形如恶魔般凄惨。
他动了,猩红的眼睛里满是压迫呼吸的凶光,纯白色的人在月下化作幻影,尔后一瞬出现在两人面前,手里的剑高高扬起,顺势劈落。
剑刃顺着那个跪地家伙的面颊划过,带着撕裂空气的轻微刺痛。
那人没有闪躲,因为他以为自己已经死了,冰凉的铁刃此刻已经划开他的身体,带着骚味的液体从他的裤裆里喷涌而出。
但是他们没有死,月鬼手里的剑短了一寸,只是把他的制服从中间切成了两半。
两人再也顾不上别的什么了,求生的欲望大于一切,他们丢掉武器,头也不回地玩命狂奔,嘴里嘶喊着那个恶魔的名字:
“月鬼啊!”
凄厉的喊叫声传遍了整条街道,好像咒语一般,家家户户的灯火都亮了起来,人们着急忙慌地确认完家人的安全后,小心翼翼地探头出窗外打量。
然后惊叫四起。
这叫喊同样传入了附近巡街的耳中,消息如同野火传播,那个令所有人恐惧的家伙,在大家机会要淡忘了的时候,重新出现了。
江澜静静地站在街道上,透过两片朱砂色的玻璃,外界的一切在他眼中都披上了淡淡的红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