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之后的莱奇沃斯,天刚蒙蒙亮,挂在天边的月亮还没完全消失,精神异常亢奋的查尔斯医生,在床上就再也躺不下去了。
他起来之后先是去书房,打开办公桌上的台灯,继续翻看着外科医生的各种专业书籍,之后又把一会去伦敦,要随身携带的参考资料、邀请函、钢笔、证件和钱包等一一检查后,放到黑色手提包里。
去餐厅吃早饭之前,再次把昨天晚上就已经熨烫好的,板板正正的领带、衬衣和西服,擦得铮亮的领带夹和皮鞋等,都非常细致的重新检查了一遍。
他的这些行为看上去很正常,就是一个为即将到来的考核,做着最后精心准备的普通人,看上去既有些兴奋,又有点忐忑不安。
可是如果是一个细心的人,只要稍微仔细观察一下他,就会发现他身体上的很多异常,其中一些细节根本瞒不过人。
比如他的脸色非常苍白,舌尖发黄,两眼通红,眼球上有很多发散状的血丝,眼眶上下的黑眼圈也非常明显,这些事实都说明,他最近一段时间的睡眠质量很差。
昨天晚上他更是几乎没有睡着,只是迷迷糊糊的打了几个盹,附近的小区好像发生了火灾,后半夜2点开始,就一直听到恼人的消防车和警车鸣笛声,一直折腾到天明。
除了这个外部原因之外,还有一个更重要的让他睡不着的内因,昨天晚上躺在床上休息的时候,他的精神状态一直很亢奋,思维也非常活跃。
各种各样的画面不断在他脑海里呈现,有非常恶意和不好的,比如比尔坦奇医生躺在血泊里惨叫着,迈克尔一脸绝望的走上绞刑架,但更多的画面,是对未来美好生活的畅想。
在五光十色快速变幻的梦中,他终于成为了一位声誉卓著的胸外科专家,他的署名论文被刊载在最顶级的医学期刊上,他完成了最高难度的心脏手术,他在出席活动时受到众人的顶礼膜拜,甚至因为在医疗领域的卓著贡献,最终被英国王室授予爵位。
他根本无法抑制自己的兴奋和冲动,早上在卫生间洗脸刷牙时,镜子里他那显得无比苍白的脸庞上,还能看到一丝幻想中种种场景,兴奋激动后留下的潮红。
这几个月的时间,他的生活过得其实并不轻松,一直饱受杀人后的心理折磨,精神压力过大导致他有了严重的失眠症状,但是他的心里一点都不后悔,当初杀死比尔坦奇医生的决定。
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他还会坚定的重新做一次,因为他现在正走在正确的道路上,那扇成功的大门已经触手可及。
今天是个重要的大日子,他付出了这么惨重的代价,终于可以如愿以偿的去收获战果了,下午去皇家十字医院进行面试后,他的人生就要迈入一个新的阶段,未来的查尔斯曼森爵士。
在收到面试邀请的时候,他就已经向莱奇沃斯医院请好了假,精心做好了一切准备,简单的吃了妻子准备的早餐后,早上点他就穿戴整齐的出了家门。
他的面试时间被安排在下午,但他想尽量早一点赶到伦敦,去附属医院适应环境并准备考核,顺便就在那边吃中午饭,踌躇满志走出家门的时候,他还沉浸在一种自我催眠的激动情绪中。
上了汽车后,他的好心情却立即就蒙上了一层阴影,他无可奈何的发现,自己的汽车好像出了故障,无论如何扭动钥匙也打不着火。
这个年代的汽车还比较原始,性能不够稳定,各种各样的故障频繁出现,很多自己有车的人,都被迫具备了一定的汽车修理经验,听声音判断,也许是火花塞那里出了问题。
他想下去尝试修车,可是打量了一下现在身上的穿着,又犹豫了,他不想身上穿着的正装,沾染上哪怕一丝汽车的油污,即使那件看似最普通的白衬衫,也是他花了大价钱,特意为这次面试准备的。
以他的经济条件,可没有同样档次的第二套衣服来替换,而且这个故障也提醒了他,万一修好后汽车在半路上又抛锚了,那他面临的情况就更糟糕了,犹豫再三,还是没有尝试自己去修理汽车。
他决定坐火车去伦敦,莱奇沃斯毕竟是伦敦的卫星城,过路的火车很多,面试考核也是在下午,他的时间还很充裕,并不会耽误任何事情,结果上了火车后,他才发现自己的麻烦才刚刚开始。
就像那辆打不着火的破旧汽车一样,火车上的遭遇,也是让他感到各种不舒服,想静心休息一下都做不到。
火车的过道里,不断有贩卖食品饮料和报纸杂志的小贩来来往往,坐在他旁边和对面的几个座位上,都有人拿着买到的报纸阅读,好几家报纸上面的头版,都是迈克尔今天下午将被处以绞刑的报道。
每日早报的头版,还有一张非常醒目的迈克尔照片,是他在监狱牢房里,正双手用力紧紧抓着铁栅栏的照片,眼神充满着绝望,脸上则是痛苦和挣扎的表情,看上去很是狰狞。
对这些报纸上的死刑报道,多数人都在高声叫好,认为这是大快人心的正义行为,只有极少数的人比较圣母,认为死刑的惩罚对人类来说太残忍,应该在法律上废止死刑。
这些火车上的男男女女,对一件根本和他们毫无关系的事情,像一群刚孵化出的小鸡仔一样,叽叽喳喳、情绪高昂的凑在一起,兴高采烈的争辩着关于这个案子的一切。
过了一会,还有人不顾他一幅闭目休息无心参与的样子,没有任何眼力价的,不知好歹的不断凑到身前询问他的意见,因为他正是在莱奇沃斯上车的,应该更了解这个案件的情况。
随着周围人的讨论越来越激烈,他原本的好心情也变得越来越差,真是活见鬼了,怎么就没有一刻停止的时间呢,到哪里都不能让他平静一会,他精神憔悴的在心底咒骂着所有人。
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其实他早就已经达到了一个极限,一方面是因为要花精力准备面试的考核,一方面就是还要时刻忍受着,这些无聊透顶的人无所不在的骚扰。
能够一直坚持到现在,全凭着那股即将成功的信念在支撑着他,此时此刻面对这些乘客的无礼举动,为了远大的目标,他还是不得不继续忍耐。
他抑制着从心底涌起的烦躁和愤怒,还有那种强烈的,想把眼前这些鸡仔全部掐死的冲动。
他强打着精神,在心底默默的给自己继续加油打气,好在今天之后就全部都结束了,付出了这么惨重的代价,只要最后能参加医学院的进修,那么一切就都是值得的。
大概5个小时后,皇家十字医学院附属医院的二楼,查尔斯医生神不守舍、失魂落魄的走出了大会议室。
原来的期待有多大,现在的失望就有多大,他一直紧绷的神经啪的一声断掉了,支离破碎的掉了一地,又像一团浆糊一样浑浊不清,他现在的身体就仿佛一具行尸走肉,只是一个没有了灵魂的躯壳。
刚才在会议室里面的经历,对他来说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灾难,那个女考官宣布最后结果的那一刻,他的思维几乎都停滞了。
开始面试的时候还算正常,在他简略的自我介绍后,坐在主席台的3位医学院教授,陆续向他提问一些胸外科的专业知识,早有足够心理准备的他,自信的根据掌握的知识一一回复。
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他绞尽脑汁精心准备的答案,被那几位高高在上的教授挑出了无数毛病,继而被批判的一无是处,噩梦依然在持续,因为他根本没有时间去反思,自己的回答到底错在哪里。
教授们一个问题,一个问题持续不断的发问着,他们提的问题越来越尖锐,也越来越专业生僻。
到最后的时候,教授提问中引用的某些案例资料,他都不知道这个问题的具体出处,已经有些惊慌失措的他,吱吱呜呜的勉强应付着,更无从说去想要完美回答了,几位教授那时看他的眼光,就让他有了一丝不详的预感。
果然,20分钟的考核结束后,考官们给他的考核成绩都是面试不合格,几位教授只是在主席台上,简单的互相沟通了几句后就达成了一致意见,决定取消他来医学院进修胸外科的资格。
他们怎么能这么容易就做出决定,他们用来商议的时间,一分钟的时间都不到,就如此轻易的,剥夺了我期望这么久的事情。
难道他们不知道我为了这个进修资格,究竟付出了多大代价?他们都是一些该死的猪猡,都是该下地狱的nrn!查尔斯魂不守舍的胡思乱想着,在心底用各种恶毒的言语咒骂着。
他整个人都混混僵僵的,无助的倚靠在门口的墙上,完全不记得考官宣布结果后,自己到底是怎么走出会议室的,只有大脑中仅存的最后一丝理智,让他克制着返回去杀掉他们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