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妈获奖了！”

杨景福指着电视屏幕，开心的笑了起来，“她拿了这个奖项，今年评上教授职称就没问题了！我说看个新闻还要喊我们回家一起看，原来是这么大一个喜讯！我一会出去买菜，今晚好好庆祝！对了，小雨，你一会儿打电话给小欣，喊他早点过来……”

他说了一大串，扭头过来看到杨小雨瞪着个大眼睛，直愣愣的望着电视屏幕。

“怎么了，你妈得奖了，你怎么傻眼了？”

杨景福微小的指着电视屏幕上显示的高清图画，笑道：“居然是你呀，你在画里！”

杨小雨面无表情，甚至于隐隐有情绪爆发的征兆，冷冷道：“这个画根本不是我妈画的！”

“怎了？”杨景福看出来杨小雨情绪不对劲。

杨小雨蹭的一下站起来，走到主卧室门口，刚想敲门，门却从里面打开了。

唐秀婉顶着黑眼圈，容颜憔悴，抬起头看了女儿一眼。

看到女儿表情冷静之下，其实隐忍着冰冷的感情。

她以为杨小雨会跟她大哭大闹。

不过女儿如此平静，显然也正是她的的性格。

“你知道了。”她有种释然的感觉。

同时又有一种即将走上刑场的悲凉感。

杨景福也从沙发站起来，看着她们母女二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知道什么了？你们搞的那么严肃，怪吓人的！”

唐秀婉走到客厅，坐在沙发上，伸手拿起遥控器把电视关了。

嘈杂的声音顿时消失，客厅安静的吓人。

“你为什么这么做？”杨小雨走过来站在母亲的对面，冷冷的质问。

唐秀婉低着头，再一次拷问内心，回忆起这件事情发生的动机。

那天，方渊走进她的办公室，像往常一样拿起竖立在大陶瓷罐里面的画作，打开查看。

方渊对《现代农耕少女》这幅画赞不绝口，并当场表达了这幅画的艺术价值和大好前景。

他以为这一幅画是出自唐秀婉之手。

唐秀婉知道方渊误会了，却没有当场解释。

随后，她把画拿去装裱，连同方渊的推荐信一同送去市美协，顺利入围了市国画展览。

这期间每一天，她都知道自己的内心是煎熬的，有许多次机会停止这样的过错。

或许是鬼迷心窍吧，她放任了事情的发展，内心的煎熬越发的沉重。

她善良，有责任心，也有才。

邻居、同事、学生都跟她相处融洽，从来没人跟她红过脸。

她知道自己在这件事情上，做得大错特错。

“我愿意承担一切后果，哪怕坐牢。我接下来会澄清这幅画不是我的作品，并且公开道歉。还有今年的教授评选，我不会把资料递上去了。”

唐秀婉心中有了决定，听起来是一个严重的惩罚。

她愿意去直面。

到了这一刻，心里的石头反而轻了许多。

她抬起头，看着杨小雨，满眼的歉意：“妈妈做错事了。那是你的画，上面不该出现我的名字，以及钤印！我真的错了！我的名字，玷污了一幅好画！”

她扬起的脸上，泪水划过憔悴的脸庞，滴答滚落，湿透了衣裳。

杨小雨心里的愤怒，渐渐转化成为刺痛。

从来没见过母亲这样伤心过！

从小到大，在她的心中，母亲永远是那个温文尔雅知书达理的知识分子。

杨景福大致听懂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学术造假这种事情，对于唐秀婉作为老师的身份来说，是一件不可饶恕的重罪！

“你怎么这么糊涂！”

他看着老板伤心绝望，自己也跟着揪心，忍不住咬牙责怪。

“你说清楚，这幅画是不是你拿了学生的作品？”他指着电视机屏幕。

电视已经关了电源，屏幕一片漆黑，只看到一家三口的投影。

“不是学生的作品。”

唐秀婉到现在也没知道这幅画的画家，“我带的学生，没人有这样的技巧和工笔画功力，能够画出这样一幅作品！你们刚才也看到了，这幅作品获得了省国画展览银奖，按照惯例，是要送到国家美展进一步展览！在我所认识的人中，没有人有这样的工笔画实力，除了方院长之外！”

说罢，她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这幅画出自哪一位大画家的手。”

曾有一段时间，她甚至怀疑是方渊为了帮助她，特意画了一幅画，连同杨小雨一起瞒着她，把画送到了她的办公室。

后来有几次，她对方渊以及杨小雨旁敲侧击的询问，最终否定了这个猜测。

不得不说，她一直很好奇，到底是谁能够画出这样一幅画，就连方渊都赞叹不已，甚至亲口说这幅画的功力已经不输于他！

“不是你的学生，又是谁画的？”

杨景福其实不太懂国画，不过脑子还是很清醒的。

他抬起头，看着杨小雨，“你肯定知道谁是画家！”

刚才电视屏幕上显示的画，画里面就是杨小雨，显然是刻意把她当做了绘画的素材！

唐秀婉扬起脸，挂着两行泪珠：“你告诉妈妈，那幅画的画家是谁？”

“徐欣。”

杨小雨心情复杂，淡淡的吐出两个字。

“徐欣？”杨景福听清了。

“嗯？”

唐秀婉却是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看到父母都不听相信的样子，杨小雨叹了口气，一五一十道：“我和徐欣这段时间一起住在南山村，就是我租住的地方……”

“你们都住一块了！”杨景福脸上现出怒意。

好家伙，他们老两口这些日子以来，一直想着赶紧找机会继续撮合徐欣和杨小雨，把他们的关系进一步发展向婚姻的终极目标！

这个徐欣倒好！

直接就住一块了！

也不知道回来汇报工作，这是先斩后奏呀！

难怪这段时间徐欣都没到家里来吃饭了，原来是干了坏事，不敢登门！

看着老爸咬牙切齿的样子，杨小雨连忙解释道：“我和徐欣虽然住在一起，可是……”

迎着老爸老妈审视的目光，她忽然觉得自己的解释显得很多余。

“我们还是说画的事情。”

经过这么一打岔，她的心情反而平静了下来，“徐欣从妈妈那里借了相机和画板、画笔，到了南山村，正好油菜花开了，景色很美，他就说想画画，于是就画了一张素描图，又根据素描图，画了这一张叫做《现代农耕少女》的工笔画。”

“看来真的是徐欣的画！”杨景福深以为然的点头。

心里的浓浓的危机感，消散了许多。

如果那幅《现代农耕少女》的画是来自学生，或者其他老师的手，一旦对方追究责任，事情将会不可挽回。

当真如此，恐怕如刚才唐秀婉所说，她极有可能面临重罚，甚至是牢狱之灾！

既然是徐欣的话，怎么都好说一点。

在他的心里，显然已经把徐欣当做一家人。

杨小雨看到母亲沉思而又闪烁疑惑的眼神，发誓道：“徐欣画工笔画的时候，我就在旁边看着，一笔一划，我都是见证人！这幅画的创作过程，从头到尾，大概花了半个月时间，一直在南山村，从来没有其他人出现过。”

她的话，在唐秀婉看来，肯定是有百分百的真实度。

唐秀婉从来不会怀疑杨小雨的话，心中真正疑惑和不相信的缘由，其实正是因为相信了徐欣就是《现代农耕少女》这幅画的创作者！

看到母亲沉默，杨小雨又补充道：“这幅画，其实除了我之外，没有任何人知道是徐欣画的。哦，对了，老奶奶也知道。”

杨景福表现得大义凛然，“咱们不能因为这是徐欣的画，而且没有其他人能够作证，我们就理所当然的据为己有！这是一种及其卑鄙的想法！”

杨小雨有些急，“那我们不能因为一幅画，就把妈妈送去监狱吧！”

“犯错就要挨罚！”

杨景福正义的立场始终坚定，“你小时候犯错了，不认真写作业，喜欢玩水弄得浑身湿透，照样罚站！”

“那就让老妈罚站好了。”

杨小雨撇了撇嘴，模样有些俏皮。

她很喜欢《现代农耕少女》这幅画，不但因为这幅画很美，也因为画里面有她，更因为那幅画是徐欣送给她的！

在此之前，她是打算把画装裱起来，永远珍藏！

在发生了眼前这一状况之后，起初她是很生气的，也对母亲很失望。

不过这种生气也好，失望也罢的情绪，很快就消散了。

看着母亲憔悴的模样，看着母亲泪流满面……

她终于明白这段时间以来母亲病了的原因。

为了这个事情，母亲不知道承受了多少心理压力，甚至到了要去看心理医生的程度！

相比于母亲，一幅画算得了什么呢？

别说是省美展的银奖，就算是过奖美展的金奖，又能如何呢？

任何的荣誉，都抵不上家人身体健健康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