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间,梁之培的一个手下在他耳边说了几句。他起身道:“下官还有琐事加身,无法陪伴诸位出行,但我安排了师爷李诞,”说着指了一人出列,“随少君在松阳逛逛,我松阳虽说不大。可若无本地人领着也很是不方便的。”
“多谢。”
韩非夜面上仍是淡淡的表情,抬眼道。
“下官告辞。”
梁之培带着一票衙役出了雅间。
留下的那人是松阳县令师爷,名李诞。深得梁之培重用,此人目光精锐,心思缜密。果真是探听消息的一把好手。
此后数日,这位李师爷风雨无阻地每日一大早便候在客栈。而后跟着他们一同游玩松阳。
每每尚琰提及梁之培何时有闲暇可与少君议事却都被他的各种由头阻了,任谁都能看出这个松阳县令有猫腻却奈何被牛皮糖似的李师爷跟地无计可施。
如此兜转四日已过,调查官银之事却是不能再拖下去了。
“李师爷,请问此地最大的酒肆在何处呀?”
尚琰摇着竹扇,笑得春风满面。
“尚大人算是问对人了,松阳最大的酒肆名叫醉仙坊,小的这便带您去,但少夫人和小郡主…”李诞面露难色。
“我们为何不能去醉仙坊?”涂灵娇问道。
“醉仙坊是喝酒的地儿,女子自然去不得。”茴之闷了半天,蹦出这样一句。
“喝酒我们怎么去不得?难道有什么酒你们大男人喝得。我却喝不得了?”她的脑子转过弯来,“莫非是…”
“正是。”尚琰点头道。
“…没想到你是这样的韩少君。”
涂灵娇猛的转过头对韩非夜道。
“…”
三个男人全去喝花酒了,留下涂灵娇与念瑶在客栈休整。
可她涂灵娇是谁,说不让去就真不去了?从前只听寨子里的叔伯兄弟说烟花地甚是有趣却未曾一见,今日有此机会她怎能错过?
“念瑶,嫂子带你去个好玩的地儿。”…
二人从成衣铺子出来皆是换了装束,涂灵娇穿了身墨绿色的男袍,袖口翻绣着杏花,她看着那绣花颇为欣赏地道:“嗯,果真是一枝红杏出墙来。”
念瑶穿了身书童衣饰,“这身衣服新鲜得很,嫂子咱上哪玩儿?”
“咱们去——醉仙坊。”
涂灵娇低低笑了一声回她。
“可哥哥不让我们去那…”念瑶停下脚,有些犹豫了。
“欸,你哥不让我们去是怕我们泄露身份,现在咱不是换了衣服么?快些走吧,不然赶不上好玩的了。”涂灵娇解释道。
好像,很有道理。念瑶点点头跟上她。
问了几个行路人,她们找到了醉仙坊的位置。
正要进去,涂灵娇转身对念瑶叮嘱道:“记住啦,进去不要叫我嫂子,会穿帮。”
“那…我叫什么呢?”
“叫大哥。”
两人大摇大摆地进了醉仙坊。
一进门便闻到极浓郁的脂粉味与熏香味混合,二人打了几个喷嚏,涂灵娇揉揉鼻子,便有一个老鸨打扮的女人迎上来:“哟这是打哪来的两个小公子,生的真是好看。今儿来玩点什么?”
“你们这有什么新鲜的?我们兄弟可不要那些寻常的玩意。”涂灵娇学着叔伯们的口吻道。
“有有有,赶巧儿了今日来了个新雏,正在选头魁,我这就带二位公子去瞧瞧?”
听着是很新鲜,二人跟着去了内厅。
偌大的厅中央摆了一席巨型莲花台座,木片雕刻成的莲花花苞合起的模样。四周早已坐满了人,都是男人。
老鸨领着她们进了最前头落座,招呼龟奴沏了茶伺候着。
老鸨转身上了莲花台前的空地高声道:“诸位公子静一静,今日这风姑娘是个可人儿,老规矩价高者得。”
“咚”一手执锣锤的龟奴用劲敲响了一面铜锣,竞价游戏开始。
“我出一百两。”首先叫价的是一个青衣公子,模样长得斯斯文文。
“我出一百五十两。”
“我出三百两!”
“五百两。”
………
一直叫价到了九百两。
“嫂…哦不,大哥,这些人在做什么呢?我怎么看不懂。”念瑶拉了拉正嗑瓜子看好戏的涂灵娇。
“哦,他们啊,在竞价呢。”涂灵娇又抓了一把茶叶瓜子边嗑边回她。
“叫价做什么呢?”
“叫价高者得姑娘呀。”涂灵娇又道。
“得姑娘?那得了姑娘好玩吗。”念瑶是个不懂就问的好学姑娘。
“好玩啊。”涂灵娇想起那些兄弟从什么坊什么楼的回来一副满足的模样,想着喝到花酒应当是很好玩的。
“那我也来。”念瑶一双眼闪着兴奋的目光,“一千五百两!”
众人闻声,鸦雀无声。登时又窃窃私语开来。
“哪来的公子?出手忒阔了。”
“是啊是啊,虽说风姑娘是个尤物,可一千五百两买个初夜,委实贵了点。”
“可不是么?上一次选花魁的情思姑娘也不过叫价到九百五十两。”
“咚”
龟奴适时敲响了终止锣表示选花魁结束。
这声响惊动了二楼厢房的某几位。
在此之前,那几位还在商量对策。师爷李诞带他们到了醉仙坊便寻了由头遁走了,想必是去给梁之培通报去了。反正他是笃定了这是群花天酒地的主子,成不了气候。
“所以尚大人将我们带来烟花之地不是因为你的特殊喜好,而是方便谈话?”
茴之顿悟道。
“特殊喜好,咳咳,茴之你可能对我有甚误解…”
“楼下什么声音?”韩非夜听得嘈杂声入耳,略皱眉道。
“哦方才老鸨提了一嘴。今天有佳人选花魁呢。”尚琰回道,“听这声音,应当是选完了。”
“有这热闹?少君,我想出去瞧一眼。”茴之听着有热闹看,对韩非夜道。
韩非夜扶额,摆摆手示意他去。
茴之立即起身,连配剑都忘了拿出门去看。
尚琰摇摇头叹息:“少君。你是把这孩子憋了多久?这种热闹都忍不住去瞧。”
韩非夜没搭话,看着眼前的琉璃盏道:“梁之培是个聪明的,派个厉害角色跟着我,看起来难甩脱,须得入夜——”
门又被推开,茴之满脸复杂地进门来。
“想起佩剑忘拿了?来,在这。”尚琰用竹扇瞧了敲桌边那柄宝剑道。
“你杵那里做什么?”见他没动,尚琰又道。
“少…少君。摘得花魁的是少夫人!”
茴之磕磕巴巴地终于憋出一句整话来。
“什么?”韩非夜面上露诧色。
“不止少夫人,还有小郡主。”茴之补充道。
“你莫不是看错了?”尚琰嘴巴张大似乎能吞下一颗蛋。
韩非夜冷着一张脸出去,那坐在人群中磕着瓜子的不是涂灵娇是谁,旁边跟着的…却然也是小念瑶。
韩非夜眼中罕见地含着愠怒。
三两步跨下楼梯,朝着那人团中央而去。
老鸨正要宣布结果,只见夺魁的公子被一个面色冷若冰霜的青俊公子一把拉起。
那位小公子面色难看的很,旁边那位公子也好不到哪去。一时间老鸨也明白过来了,竟是哪家偷偷溜出来的小公子喝花酒被抓包了。
“哥…哥哥”
“韩…少君。”涂灵娇惊地瓜子掉了一地,磕磕巴巴道。
尚琰和茴之也跟了下来。
乌压压一众人看着他们几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八卦着。
“将她带回去。”韩非夜把念瑶交给尚琰和茴之吩咐道,说罢从腰间摸出两张银票子,对那老鸨道,“这是今日夺魁的银钱。”
便一把提起涂灵娇的后领,冷冷道:“你跟我来。”
看着二人的背影,尚琰明白了什么似的,微不可见的笑笑。
“尚大人,我们怎么办?”茴之觉得今日的信息量着实大了。
堂堂春山城郡主玄水少君夫人带着小郡主在花楼竞价花魁。
这说出去都不会有人信罢…
“先回客栈。”
那老鸨拿着银票,看了看尚琰三人离去的背影,想这花魁夺下了,夺魁的人却走了,那风姑娘该给谁送去呢?又看看二楼厢房,心下有了主意。
“韩少君?”
“…”
“少城主?”
“…”
“韩非夜!”
涂灵娇脱口而出,韩非夜冷冷看了她一眼。
“你这么看我做什么,是因为叫你你不答应,我这才叫你名字的。”
“不是让你们待在客栈,来这里做什么。”韩非夜见她一身男子打扮,蹙眉道。
“我同念瑶都很闷啊,我想着带她来见见世面…”最后两个字她说的很轻。
因为韩非夜起来倾身逼近她的身体。
“见见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