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有消息吗?”韩非夜翻身上马,垂眸问了一句。
尚琰自然知道他问的是何事,点点头道:“白鸢未曾返回。”
已过两日,照理说迷宫与千水城相距不远了,白鸢理应比前几日回来更快,而现在还未复返。韩非夜眸子一沉,“回驿站整装,出发迷岛。”
“是。”尚琰了解他家少君这是急了,只要遇上同少夫人相关的事情,韩少君定是无法同这几日的暗战一般冷静。
打马出城回到驿站后,尚琰先行去整顿兵马,打算将一部分兵将先行带回玄水城。留下一部分由韩非夜带去迷宫。
“夜儿。”
北堂渊推门进来,手中还托着一只托盘,上头放着碗漆黑的药,正冒着丝丝热气儿。
“先把药喝了。”北堂渊将药碗递给他,韩非夜道了句:“多谢师傅。”便接过一饮而尽。
“夜儿,你当真要这么做?”北堂渊看着他,眉峰微凝。
“师傅,我别无他法。”韩非夜苦笑,寒毒已深,若要根除还需数载,但现下他却没那么时间能顾自己,涂灵娇那厢却已深入虎穴,到现在还没有回音。
她若有差池,自己定会抱憾终身。
“此药虽能暂时压制你体内的寒毒,但鼠尾草霸道,增加用量极为损身,而你又刚经恶战,实属不该这样冒险。”北堂渊心知自己阻止不了,却也不想看着爱徒去送死。
“师傅,从前我不知世上还有比玄水城安定,百姓安居更为重要的事情。”韩非夜抬眸望向窗外,心中无比平静地道:“唯有她,比城池颠覆更令我在意。”
“夜儿你…”
北堂渊是一惊,身为玄水少君,一城未来之主。
他竟说出这种话,情之一字…当真霸道。
“好,你从来不让为师担心,既然已经决定,我也不再劝你。”北堂渊收了药碗,“但你要答应为师,切不可再动内力,尤其是使用凌云踏虚,此招极为消耗内力,若你的内力消耗过大,寒毒与鼠尾草之毒一旦同时发作,你要知道,届时将回天乏术。”
韩非夜负手而立,“是。师傅。”
“还有,我听闻迷宫历届宫主均习焱合内功,若有此内功在身,即使寒毒再深也可瞬间化解。”
韩非夜若有所思,遂颔首:“徒儿记住了。”
近日接连的失败令秦宿的城并计划受了阻滞,而究其根源不过因一个韩非夜。他早料到此人是极难缠的,现如今戚末这枚棋子没了,于乌金精锐兵是个打击,为扳回一局也为能彻底解决韩非夜这个大患。
他决意将某个计划提前,思及此,秦宿搁下手中古籍,抬手唤来个婢女。
粉裳婢女诚惶诚恐地上前:“城主有何吩咐。”
这几日城主的脸色不是很好看,每日铁青着脸不说,还碎了多个汤盅茶盏。城主府家大业大的,本碎个盏也没什么要紧的,但随侍的丫鬟仆从们却人人自危,怕一个不当心,碎的便是自身性命。方才瞥见城主沉默地看着那页书许久,脸色还越来越差,今日当值的这个婢女便越发害怕起来。
“你怕我?”
秦宿睨了她一眼,那婢女抖成了筛子,忙跪下去:“城主饶命,城主饶命。”
“你错哪儿了?”他起身走近她。
“我,我...”小婢女支吾着却说不出来。
“既没有错,何来认错?”秦宿抬起手揉了揉发紧的太阳穴,也不想再与她纠缠为何要害怕他这桩事,转身坐回书案前道:“去吧,叫香雪海来。”
“是。”
那婢女如临大赦,忙不迭退了出去。
秦宿生的温润儒雅,待府中下人也亲厚。因他就是从卑贱底层爬上来的,权势二字天生就给人带来惧意。
反正心底真正在意的那些人早已不在,那旁人怎么看他,同他又有什么干系?怕他也好,厌恶他也罢。他不在意的。
香雪海推门入内,一袭红衣夺目:“找我。”
入门前她被一个小婢女好心知会了一句:城主今日心情不大好,香雪大人要当心。
“她在何处?”秦宿翻过一页古籍,目光未曾离开那书。
“暂时歇在听花台,人是醒了,却不肯与人交流。”香雪海道。
“走吧,随我去看看。”秦宿复合上书,起身道。
“是。”香雪海道,转身要出去,又停下:“近日心情不好?”
见秦宿不答,她又道:“她们都很怕你。”
“她们怕的不是我,是我的身份,我手中的权利。”秦宿走过她身侧,简明扼要地道。
也是。香雪海无言。
听花台小院中,有一白衣女子素手抚琴,其琴音低回婉转,却似乎带着无尽的,化不开的浓愁。
秦宿靠近时,琴音戛然而止。
“城主。”季柔起身迎他。
“身上的伤如何了?”秦宿道。
“已大好,谢城主记挂。”季柔的手指抚上颈间,光洁的脖颈上还有一道极淡的红痕。
“以后可有什么打算?”秦宿又道。
“季柔深知自己背叛乌金城,早应自裁谢罪,蒙城主垂怜救回一命。我已决定明日剃度为尼,为乌金城为城主,祈求平安和顺。”季柔缓缓跪在他身前低眉敛目,声音中透着对世事无所望的决然。
“你以为我救你回来便是让你这样的?季柔,当年我救下你同你说过什么,可还记得?”秦宿低眸看她,语气分不出喜恶。
当年季柔初出茅庐却不慎被人算计,幸而秦宿经过将她搭救了带回城主府。
还遍寻名医替她治好了伤,季柔深知无以为报,便要就这一身琴技与武艺为乌金城去做暗探。那时的秦宿只说了一句:“我秦宿从不用无能之人,若不能为我所用,我便是要毁了的。”
在爱上韩非夜那一刻开始,季柔便知道自己的结局。师傅她说的对,只有无心之人才能成大事。
故城已回不去,而心系之人也是流水无情。只有她最傻,将自己的一颗心交了出去,当真是可悲又可恨。遂于城主府自缢,却被秦宿安插进去的人救了回来。
“城主的厚恩,季柔无以为报,眼下死不成,却也再无力再为城主效力。”季柔依旧低着头,一双眼淡淡望着地上那半朵不知名的残花。
“你甘心?”秦宿靠近她身侧,目光如冰。
“什么?”季柔错愕地对上他的眼。
“倘若我有个机会可以令你得到你想要的,届时你拿什么回报?”秦宿重新端坐好,沉声道。
“季柔不知城主何意。”季柔眸中的光黯淡下去,得到她想要的,谈何容易。
“季柔,你是个聪明人,我既然说出这样的话定是有法子令你顺意的。”秦宿话中有话,盯着她道。
“韩少君他和他夫人,情谊深厚。”季柔看到过那个女子,很是漂亮,她也从未见韩少君对谁有过那样的耐心和包容。
“如果她消失,你的顾虑便也跟着消失了。”秦宿又道。
“不可,城主,少夫人是无辜的。”
两城之争,何故牵扯到女子,她这一生便是被这城池利益所牵累的,却也不愿再见有其他女子也如她一般成为权利争夺下的牺牲品。
“近日,我寻得一易容高手,其人有一秘技,可换人脸。”
秦宿的话落进季柔耳畔,她身形一顿,满心震栗,讷讷道:“换…人脸?”
“不错,人若要得到心中所想须得舍弃一些东西。而你,愿意舍弃这幅容貌这个身份,一辈子去做她人影子吗?”秦宿话一顿,又道:“这样,你就能如愿以偿,与你的心上人永永远远在一起,而我要的,是玄水城答应与乌金城共治的盟约书。”
只要换成少夫人的容貌,便能同少君在一起?韩少君的所有柔情都将属于自己。他的眼中也只会是她季柔?
不,不是这样的。那样的她不是季柔。而是少夫人,若要她以别人的容貌欺骗韩少君一辈子以换取他的爱…这样,她做不到。
“我做不到。”季柔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坚定:“城主,这样的永远,不是季柔想要的。”
“你说什么?”秦宿原以为她听了这样的计划会一口应下。
只要能得到想要的,不择手段又如何。
“恕季柔不能答应,还请城主也打消此念。”季柔起身将琴收起,转身向屋内走去。
“顽固不化。”
秦宿说服不了她,一脸愠怒,重重一挥衣袖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