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施针夜,涂灵娇同上次一般饮了安神药物很快便歇下了。
而这次施针后,涂灵娇却不如之前那般平静的睡着。
“老师,你来看。”
邬若将三枚银针依次扎入穴位后,袖口一枚细针却不慎落在她的枕上。他恭谨地将少夫人的发丝拨开些,找到了那枚银针,刚拾起却发现少夫人似乎有点不对劲。便低声唤了一旁举着灯烛的林岐来看。
林岐将烛火稍稍靠近了些沉睡的少夫人的耳后,也发现那条极淡的红痕,约尾指长,很细。若不是今日银针落在她枕上定是看不到这红痕。
烛火靠近时那红痕还散发出一股他们为医者最是熟悉的气味。
是紫渡花汁的气味。
邬若又轻轻将她右耳后的头发拨开些,定睛一看,同样的地方同样长的红痕。
二人均倒吸一口凉气,这...
三针入穴后,涂灵娇只觉自己似乎又掉进某个漆黑的,冰冷的地方,想要动却动弹不得。
喉间似乎也盈积了腥甜几欲作呕。
而她睁眼时又回到那间屋子,依然是两张石台,这一次,石台上各躺着两名昏睡着的女子。
其中一个是回回出现在梦中的那位服毒的白衣女子,而另一个…
鸦青的绣鞋松散趿在双脚上,再往上是蓝色布裙,洗的微微发白却穿戴的很整齐,那张脸。
那张脸…像极了她。
涂灵娇惊讶于这世上竟有同她如此相像之人。
正想着门被推开了,进来了三个人。
其中为首的龙纹黑裳男子道:“先生需要多久?”
紧随其后背着个药匣子的男人低着头回他:“回城主,约莫两个时辰便好了。”
“嗯,香雪,那名北疆的蛊师可传来了?”
“已在外头听侯吩咐。”答话的是个一袭红衣胜枫面容冷艳的女子。
“城主言下之意,这位女子换脸后要即刻种下蛊毒?”那名背着药匣的男人疑惑地道。
“是听话蛊。”那位城主回他,又皱了皱眉:“怎么,医师觉得哪里不妥?”
“倒不是不妥,而是这位小姐体内余毒方清,又服下了大量的麻沸散,若此时再种下听话蛊,怕是会影响其心智。”那位医师解释道。
“影响心智?”红衣女子问了一句。
“不错,听话蛊虽不是什么特别霸道的蛊虫,但此物对中蛊者的精神状态十分有要求,须得在其醒时种蛊方能入骨。城主何不等这位姑娘恢复一段时间再寻合适机会种下。”那位药师道。
“来不及。先生开始吧。”
见自己的建议未被采纳,那位医师只轻叹了口气,“请城主二位在外等候。”
医师送走了二人便栓上门锁,又将药匣打开,取出一只茶色琉璃瓶,将瓶中白色粉末均匀涂抹在那位白衣女子的脸上。
接下来,他又将一柄木身柄刃头尖端薄如蝉翼的小刀取出,淬了酒液又过了火,便往另一张石台的女子脸上细细作业。
鼻尖越来越浓的血腥味,涂灵娇只觉喉头愈发腥甜,却吐不出来。她想抬手捂住鼻子却发现自己丝毫没有力气。此刻的她突然化作白烟尽数进入那白衣女子体内。
瞬间,四周一片黑暗,她只能听到刀尖划破皮肤发出的细微沙沙声。
忽而又有什么无什沿着下颚缓缓贴上她整张脸。
接下来是滋滋的声音,似乎脸上什么东西在融化,登时整张脸乃至耳后都是火辣辣的疼起来。
她想要躲开,却没有一丝力气。眼皮也抬不起来,无边的黑暗吞噬着她的神魂,令她浑浑噩噩,毫无反抗之力只能任人动作。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耳边传来开门声,又关上。
进来个身缠银玲的人,举手投足间响起清脆的响声。
一个尖细的男性声音道:“就是她?”
“嗯。”有一个清冷的女声哼了一声,算是回答了。
“成。这小姐怕是不愿吧?你们到底给她用了多少麻沸散,睡的这样沉。”
“问这么多做什么?有哪几个人是自愿种下听话蛊的?快些开始。”那女子略显不耐烦。
“是。香雪大人说什么便是什么。”那尖细的男子声音谄媚道。
说罢他从腰间摸出一只小瓷瓶,从中倒出一颗漆黑的小药丸。
又掰开白衣女子的齿关,将药强行塞了下去。
那男子又解下手腕缠着红绳手链,那手链上密密麻麻缀了一圈细小的铜铃。
他将红绳凑近她耳畔,极有规律地摇晃起来。
清脆绵密的声音自耳边直达脑中。
那男子遂口中轻轻念起口诀:
“障由念起,逐心而生。
心障相缠,永无了期。
转乾为坤,颠阴阳,破五恒。
换面改形,移名换姓。”
末了停下问:“这姑娘叫啥,你们又是要她替了谁。”
“她本名季柔,要换的女子名唤涂灵娇。”
此话一出,涂灵娇万分震惊,错愕。
“季柔已去,不复返兮,此后我是,涂,灵,娇。”那男人尖细的声音再度传来,而此时分明是昏睡模样的她,双唇一张一?,不由自主的跟他一道默念起:“季柔已去,不复返兮。此后我是,涂,灵,娇。”
念完口诀,她只觉脑中浮现无数记忆碎片,闪过一幕她在抚琴,有一男子在侧同样以琴声相辅,一曲奏罢。
她笑了笑道:“少君果真好琴技,季柔佩服。”
又闪过一幕,她跌坐在凉亭中,泪眼婆娑地望着一个白衣男子决然而去的身影,她的声音带着无尽悲凉:“为你,我放弃了信仰,背叛了故城,而你却始终不愿爱我。”
不等她反应,又浮现出一幕,是那个城主,他捏着自己的脖子道:“我的忍耐已到极限,你若再不点头。我不介意去琴山将你师傅请来乌金好生问问,天琴道人入室弟子竟是这样不堪的?”
“你…别,别伤害我师傅。”她被勒着脖子,一双手指无力的攀缠着他的衣襟。
“哼,你自己好好想想。”
男人松开她转身离开了。
接下来这一幕,是她曾看到过的。
白衣女子起身,抚了一手琴,将此生相思,无奈,悲伤尽数融进曲调中。
一曲毕,她起身走到窗前。看了一眼外头开得正好的扶桑,日头也是那样的好。
良久,她幽幽一叹,从怀间摸出一只瓷瓶,将其中的毒药一饮而尽。
季柔,你这一生真是个笑话。求而不得,生不由己。
画面一转,又回到了那方密室。
她见着一个浑身戴满铃铛的男子来回踱步,最后一拍脑袋道:“定是因施蛊时这位姑娘昏迷太深,才至变成现在这般。”
“她已不识得任何人,这样于我们的计划会不会有阻碍?”红衣女子问道。
那配满铃铛的男子忙摆手道:“不论如何,咒术已下了。是否失忆于城主的计划来说没有任何干系。”
“如此,即刻出发前往迷岛。”一旁站着的黑裳男子沉声道。
说罢他伸手点了那白衣女子的昏睡穴,凉凉道:“季柔,希望你这次不要让本王失望。”
季柔…季柔…
记忆悉数回归脑中,她什么都记起来了。她不是涂灵娇。
她的名字,是季柔。
是天琴道人的独传弟子,是乌金城数年前派来玄水城的最后一个暗桩。